片刻之后,一个身量未足的少年,身着使臣朝服,步履沉稳地走入议政大殿。他正是甘罗。
面对满朝文武或轻蔑、或审视、或愤怒的目光,甘罗面色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走到大殿中央,对着王座上的赵王偃,行了一个不卑不亢的稽首礼。
“外臣甘罗,奉大秦相邦之命,参见赵王陛下。”
声音清脆,却掷地有声。
赵王偃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用极尽轻蔑的语气问道:
“甘罗,本王问你,秦国是无人了吗?为何遣你这竖子前来?”
这句羞辱意味极浓的问话,让殿内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
谁知,甘罗闻言,竟朗声一笑。
“回大王,非是秦国无人,恰恰是因秦国人才济济,才遣臣下前来。”
“哦?”赵王偃眯起了眼睛,“此话怎讲?”
甘罗抬起头,目光直视赵王,那双眼睛里的智慧与锋芒,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吾主吕相邦曾言,遣使之道,当因人而异,因事而异。若使于强悍之君,当遣上卿重臣,以示尊重;若使于贤明之主,则遣能言善辩之士,以理相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大殿:
“而遣臣下前来,正是因相邦大人认为,说服大王与大赵,乃是易事,无需动用国之重器。故而,才遣臣这‘无用之人’前来。此非轻慢,实乃相邦大人对大王‘从谏如流’之美德的最高敬意啊!”
“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赵王偃被这番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被棉花里的针给狠狠扎了一下!
郭开眼皮一跳,心中暗惊: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
甘罗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
“再者,如今赵国欲行合纵,此乃邦国大事。相邦大人遣臣这‘少年’前来,亦有深意。少年者,象征新生与未来。这正是大秦向赵国传递的善意,愿与赵国摒弃旧怨,共创未来,而非如老朽之人,只知沉溺于长平、邯郸之旧恨。”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年龄,与“未来”、“新生”绑定,将赵国的“合纵抗秦”暗指为“沉溺旧恨”,瞬间在道义上占据了高地。
最后,他环视一周,目光在郭开脸上一扫而过,微微躬身:
“外臣年幼,人微言轻,所言所行,皆出乎一片赤诚,不似重臣,一言一行皆有深谋远虑。大王与诸位大人,可信我言,亦可笑我痴。然大道至简。今日,甘罗便是这‘简’,不知赵国君臣,可愿听一听这最简单的道理?”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羞辱?早已荡然无存。
轻视?谁还敢轻视这个口舌能颠倒乾坤的少年?
赵王偃感觉自己完全被带进了对方的节奏,从最初的盛怒,到中途的憋屈,再到现在的惊疑不定。
郭开的嘴角,第一次收起了那抹玩味的笑容,眼神变得无比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