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贡院东墙外的老梅树刚绽出几点猩红,便被突如其来的雪粒子打得蔫头耷脑。陈砚秋裹紧身上单薄的青袍,望着檐角垂下的冰凌出神——那冰棱里冻着一只死去的寒号虫,羽翼上沾着未干的墨汁,像是被人硬塞进冰壳的殉葬品。
"陈兄且看。"赵明烛的琉璃镜片映出西廊下的异状。三个礼部书吏正抬着檀木箱往阅卷房走,箱缝里漏出几缕青烟,在雪地上拖出蛇行般的痕迹。最末的书吏靴跟上沾着赭红色粉末,每走一步就簌簌落下些,竟把积雪蚀出蜂窝状的小孔。
墨娘子从袖中抖出三枚铜钱。钱币落地时发出诡异的嗡鸣,最旧的那枚开元通宝突然立起旋转,最终倒扣在雪地上——钱眼正对着书吏们消失的转角。
"是西夏的灵鹫香。"她碾起一撮红粉,指尖立刻燎出细小的水泡,"《武经总要》里记过,党项人用雪山曼陀罗配鹤顶红,能蚀骨销魂。"
薛冰蟾的机关鸟突然从树梢俯冲下来。铁翅扫过雪地上的红粉,鸟喙里竟叼着半片青瓷——正是装香料的容器残片,内侧用西夏文阴刻着"迷魂"二字,笔划里嵌着黑紫色的干涸血渍。
贡院深处传来梆子声。陈砚秋循声望去,只见阅卷房的窗纸被映得通红,像是里头燃着炭盆。可那光影摇曳的方式太过古怪,分明是数十支蜡烛在同时燃烧,却不见半个人影晃动。
"苏星凰今早入了礼部。"赵明烛的异色瞳微微收缩,"说是进献提神香料,助阅卷官熬过锁院。"
雪下得更密了。四人踩着渐厚的积雪绕到阅卷房后窗,窗棂上新糊的桑皮纸透着股腥甜味。陈砚秋用银簪挑开一道缝隙,只见屋内青烟缭绕,七位阅卷官围坐长案,面前堆着小山般的试卷。可他们批卷的姿态极其诡异——脖颈以不可能的角度后仰,右手执笔的姿势活像被无形的线提着,朱砂笔尖在纸上游走的轨迹,竟与西夏军令符的笔势一模一样。
最年迈的刘学士突然抽搐起来。他僵直的手臂在试卷上划出长长的红痕,批注的"不通"二字突然扭曲变形,化作党项文的"奴"字。老人喉间发出咯咯怪响,嘴角渗出黑血,却仍机械般地继续批阅下一份考卷。
"迷魂香里混了尸油。"墨娘子将铜钱贴在窗纸上,钱面立刻浮现出细密的霉斑,"看梁上。"
房梁阴影里悬着个鎏金熏球,正缓缓旋转。球面镂空的纹样根本不是寻常花草,而是层层叠叠的党项密咒——每当熏球转完一圈,阅卷官们的笔势就更加癫狂一分。陈砚秋注意到熏球下方的试卷上,已经出现用朱砂勾画的边境关隘图。
薛冰蟾的机关鸟突然炸开羽毛。从它腹腔暗格里滚出颗琉璃眼珠,映出苏星凰此刻的动向——那西夏女子正在枢密院承旨章楶府上,指尖捻着的香丸赫然是阅卷房熏球的微缩版。
"灵鹫香分阴阳两丸。"赵明烛的镜片蒙上霜气,"阅卷官吸的是阴丸,阳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