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她扬声唤道。
门帘一掀,小六子裹着件半旧的靛青棉袍钻进来,发顶还沾着草屑:"姑娘,我在马厩喂完夜草就过来了。"
"明日随阿卜杜拉的商队南下洛阳。"苏婉儿将写好的纸条塞进他掌心,"扮成胡商的学徒,到福兴寺后殿,第三块青石板下取东西。
若有追兵......"她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个青瓷小瓶,"这是我新配的蒙汗药,掺在茶里,够放倒十个大汉。"
小六子捏着小瓶翻来覆去看,突然咧嘴笑了:"姑娘放心,上回在西市耍猴戏,我能把巡城卫的腰牌摸走,这回保准把东西带回来。"他转身要走,又回头挠了挠头,"就是......张大人的人最近总在城门晃,我这张脸......"
"阿卜杜拉的商队有胡商文书。"苏婉儿指了指他发顶,"把眉毛染成栗色,再在脸上贴块胡青——像极了康国来的小杂役。"
小六子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嘿嘿笑出了声,转身跑出门去。
陈将军望着他的背影直摇头:"这小子,倒比我当年当斥候时还机灵。"他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今早我路过平康坊,看见张大人的马车往城南去了——那方向,正是商队出城的路。"
苏婉儿的指尖在沙盘上轻轻一压,洛阳的红点瞬间变成刺目的红芒。
未时三刻,太史局的朱漆大门前。
苏婉儿提着个锦盒,对门吏福身:"我是苏司户的女儿,前日给韩典簿送了些岭南荔枝,今日来问问可合口味。"门吏见锦盒里码着整齐的蜜饯,又闻她言语得体,便放了行。
档案库房在太史局后院,青砖铺地,门楣上挂着"秘阁"二字的鎏金匾额。
苏婉儿熟门熟路绕到侧窗,借着给值房老卒送蜜饯的由头,摸出袖中铜钥匙——这是前日帮韩典簿的小儿子治了风疹,他悄悄塞给她的。
推开门的刹那,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她点亮随身带的琉璃灯,目光扫过一排楠木书匣。
《开元星象志》《天宝军资录》《诸道节度使考》......她快速翻找,当指尖触到《天宝九年兵部调动》的书匣时,突然顿住——封条上的墨迹比其他书匣淡了些,边缘还有细微的毛边。
"果然。"她屏住呼吸抽出卷轴,展开的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本该记录平卢、范阳两镇增兵的部分,被人用刀刮去了半页,空白处歪歪扭扭补着"无异常"三个字,墨迹与原卷相差甚远。
她又翻出《天宝十年河朔灾异》,同样的情况——本该记着"范阳秋涝,米价涨三倍"的地方,被改成了"岁稔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