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那日,林伊发现梁平在书房角落搭了个小秋千。褪色的麻绳系着桐木薄板,椅面被打磨得温润光滑。"等..."他话说到一半又咽下,只是默默将几片枫叶夹进《诗经》笺注。林伊倚着他肩头,忽然明白那些藏在诗行里的"之子于归"、"宜尔室家",此刻都化作了心底无声的叹息。
冬至大雪封山,梁平冒着严寒采回几枝红梅。插瓶时,他望着镜中两鬓斑白的自己,忽然想起年少时在月下为她簪花的模样。林伊捧着热汤走来,见他怔在原地,轻声笑道:"少了些喧闹,倒也落得清净。"可当她转身时,梁平分明看见她眼角闪烁的泪光,在烛火下碎成晶莹的星子。
春日又至,梁平在山坡开垦出一片荒地。他将各色花种仔细撒下,特意留出中间一块空地。"等明年,这里就能种些孩子爱吃的瓜果。"他若无其事地说,手中的锄头却深深扎进泥土。林伊站在田埂上,看着丈夫单薄的背影与漫天飞花重叠,忽然懂得,这未竟的遗憾,早已化作他们生命里相互守望的另一种圆满。
梁平将龟甲在香案上重重叩响,青烟袅袅中,蓍草排列出的连山卦象赫然显现。卦辞中“黄离元吉,得中道也”的吉兆刺得他眼眶发烫——这分明是早该得子的卦象,为何岁岁年年,庭院里始终只有风吹落花的寂寥?
林伊捧着刚温好的茶盏立在门槛边,茶汤映出她发白的唇色。“前日去白云观求的签,道长也说宜添丁……”话音未落,茶盏突然在案上发出轻响,惊飞了檐下两只并蒂栖着的麻雀。梁平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卦象里那些灵动的纹路,此刻却像解不开的死结。
深夜的书房里,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梁平反复推演着卦象,竹简在案上堆成小山,每一次得出的结果都指向同样的吉兆。林伊倚在他肩头,望着烛花爆开的火星,轻声道:“或许是我们还不够虔诚?”她声音发颤,却伸手抚平丈夫紧皱的眉峰,“明日我再去庙里上香,多抄些《妙法莲华经》……”
窗外的夜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梁平将妻子搂进怀里,听见她压抑的啜泣。卦象里的吉兆与现实的空白在脑海中不断交错,他忽然想起成婚那日卜的“永以为好”,如今卦辞字字应验,唯独缺了那该降临的小生命。雨水顺着瓦当滴落,像极了他们无处安放的期盼,在漫漫长夜里碎成满地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