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西区的人送去东区,从来都不是件容易事。
政策的壁垒像道无形的墙,东区人看西区的眼神总带着若有似无的轻蔑,更别提那些盘踞在暗处的势力,早就把东西区的人口流动当成了捞油水的生意。
贺鸣远为了给媚儿办一张真正干净的东区通行证,前前后后打点了半年,光是废掉的假证就堆了半个抽屉。
媚儿在洋房一住就是两年,直到林溪长到十四岁,窗台上的蔷薇都爬满了整面墙。
这两年时光,像温水泡茶,慢慢浸润了林溪的性子。
她不再是那个会蹲在地上捡枯枝、手心总沾着泥垢的小丫头,身形抽条得像株雨后的青竹,脖颈细长,手腕纤细,穿上媚儿给她挑的浅蓝格子裙时,竟有了几分少女的模样。
只是偶尔弯腰捡东西时,膝盖会习惯性地绷紧,那是在码头练出来的警觉,像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小鹿。
贺鸣远请来的家教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据说是东区某所大学的教授,因为得罪了人,被贺鸣远偷偷接来西区避风头。
老先生第一次见到林溪时,她正蹲在花园里,用树枝在泥地上写自己的名字,笔画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执拗。
“这孩子有灵气。”老先生抚着胡须对贺鸣远说,“就是基础太差,得从头开始教。”
林溪起初很怕老先生,总觉得他镜片后的眼睛能看穿自己没读过书的窘迫。
第一次背错“人之初” 时,她攥着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以为会像在码头犯错那样被责骂。
可老先生只是笑着擦掉她的眼泪,“没事,先生小时候背错的次数比你多。”
后来她才知道,老先生的儿子当年在东西区冲突中被流弹打死,他总说,“知识不分东区西区,能让人挺直腰杆的,从来都不是出身。”
媚儿教她的东西则琐碎得多。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梳妆台,她就会拉着林溪坐在镜前,教她怎么用眉笔勾勒出自然的眉形。
“不用画太浓,你眉眼生得好,淡淡描一下就够了。”
她握着林溪的手,笔尖在眉骨上轻轻滑动,“女孩子学着化妆,也不分年纪的。”
林溪学得笨拙,常常把眉毛画得像两条毛毛虫,惹得媚儿直笑。
她会把林溪的头发散开,用桃木梳一点点梳顺,然后编出各式各样的辫子——
有时是麻花辫,有时是鱼骨辫,发尾系上小小的蝴蝶结,跑动时像两只振翅的蝴蝶。
“你看,这样多好看。”媚儿把镜子举到林溪面前,镜中的少女脸颊泛红,眼神羞怯,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浑身带刺的小野猫。
贺鸣远看着这一切,常常靠在门框上抽烟,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有次林溪练钢琴时弹错了音符,他走过去敲了敲琴键,“这里该重一点,像打拳时出拳那样,得有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