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个浑身血污的非战斗人员站在碉堡里时,空气凝固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十六岁的文书小赵不停发抖,手里的步枪刺刀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头发花白的军医老李头正在用绷带将手术刀绑在木棍上,做成简易长矛;独臂的炊事班长老张腰上别着两把菜刀,刀刃在晨光中泛着寒光。
程墨白整了整残破的领章,领章上的三颗银星已经模糊不清:"诸位弟兄,主阵地还有两挺马克沁,三百发子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够我们体面地死一次了。"
老张突然咧嘴笑了,缺了门牙的牙床显得格外苍老:"团长,俺们炊事班的剁骨刀,砍过三百斤的猪,今天正好试试砍鬼子的脖子!"
小赵突然"哇"地吐了出来,一团酸臭的呕吐物溅在他的胶鞋上,程墨白走过去,用满是血痂的手拍了拍他的背:"怕吗?"
"怕..."小赵抽噎着,"但我更怕...怕对不起我哥...他死在南京战俘营里,我不想像他一样..."
程墨白的手顿住了,他解下自己的钢盔扣在小赵头上,钢盔内侧还残留着前主人的血迹:"应该让你撤下去,但是军情紧急,没办法,必须留你下来,兄弟,那就多杀几个,替你哥报仇。"
上午九时,日军的第一波冲锋开始了,程墨白亲自操纵马克沁重机枪,枪管很快打得通红,冷却水蒸发产生的白雾笼罩着碉堡,当子弹带终于打光时,他看见至少三十具日军尸体呈扇形倒在铁丝网前。但更多的土黄色身影正越过同伴尸体涌来,刺刀在晨光中连成一片死亡的森林。
"全体都有,上刺刀!"
这声怒吼成了傅家桥程墨白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程墨白第一个跃出战壕,家传的军刀劈开第一个鬼子的钢盔时,温热的脑浆溅在他脸上,腥臭味瞬间充满鼻腔,在他左侧,独臂的老张正用剁骨刀劈砍,刀刃卡在敌人锁骨里拔不出来,他就用铁锅砸向另一个鬼子的面门;右侧,小赵挺着刺刀,捅穿了一个日军少尉的喉咙,鲜血喷了他满脸,他却笑了:"哥!我杀了一个!"
最后的白刃战如同炼狱,程墨白记不清自己挥了多少次刀,只记得刀刃卷了就用枪托砸,枪托断了就用牙咬,有个举着军刀的日军大尉冲来时,他竟迎着刀锋撞上去,任凭军刀刺穿肩胛,反手拧断了对方的脖子,断裂的颈骨在他掌心里发出"咔嚓"脆响,像是折断一根枯枝。
当夕阳西沉时,傅家桥主阵地上只剩七个活人,程墨白背靠着炸塌半边的碉堡,左腿被弹片撕开的伤口深可见骨,他摸出怀表,表盖被子弹打穿了,打开后但见沈书仪和林雪的照片奇迹般完好无损,照片背面那行"待山河复旧"的字迹被血浸透,反而更加清晰。
"团长!"满脸血污的小王爬过来,他的右耳不见了,伤口还在渗血,"鬼子...鬼子撤了..."
程墨白望向阵地前方,日军确实在撤退,他们的太阳旗倒插在尸体堆中,像块破败的裹尸布,在血色夕阳映照下,整个傅家桥阵地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那是数百具日军尸体与泥土混合的颜色。
远处,幸存的日军正拖着伤员仓皇后撤,有个瘸腿的鬼子兵突然回头,与程墨白四目相对,那眼神里不是仇恨,而是深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