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渐渐止歇,人群簇拥着他离开跑道核心区域,到场地边的树荫下休整。高二男子跳高预决赛即将开始,场地被迅速清空。江韵华拧开瓶盖,冰凉的水滑过灼热的喉咙,他抬头望向正在紧张调整横杆高度的跳高场地。太阳明晃晃地悬着,将沙坑边缘照得发白。下午,才是他的战场。
他靠着树干坐下,目光扫过身边散落的书包、外套和功能饮料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淡粉的色泽,安静地躺在许清瑶位置旁的水泥台阶上。一张折叠精巧、边缘印着小巧白色花朵的卡片,正是他前几天在学校小书店特意挑选的那种,和她塞给他的那张“加油卡”是一样的花纹。他的心轻轻一跳,仿佛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刚才跑过她身前看台时,仿佛是有纸片飘落的动作掠过视野一角。
视线不自觉搜寻那个身影——她已不在原地,被几个同学拉到了后排靠栏杆的位置,似乎是为了更清晰地将跳高场地尽收眼底。那边声音嘈杂,她背对着他,扬着手臂正笑着和对面的朋友说着什么。
心跳得有点快。周围没人注意这个角落。他挪了挪身体,手臂悄然伸直,指尖谨慎地越过两个书包的缝隙,迅疾地将那张小卡片捞了回来。掌心贴着温热的台阶,卡片似乎也沾染了太阳的热度,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感,被他快速地攥紧、塞进自己校裤深而宽大的口袋里。动作一气呵成,隐秘地只有自己狂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做贼心虚。他用另一只手胡乱抹了下下巴上新渗出的汗珠,目光重新投向跳高场地,试图捕捉任何一点关于比赛的信息来平息这份慌乱,心底却像揣进了一只羽毛未丰的雏鸟,不安分地扑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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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灼热的阳光穿透宽大的百叶窗,落在高二年级组教师办公室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长条光影。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于运动场的焦灼,凝固的空气里飘浮着细微的粉笔灰和旧纸张的味道。林雪萍坐得笔直,神色平静得如同一泓深秋的湖水,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面前隔着一张堆满了试卷和练习册的办公桌,面对面坐着两个人。
左边的是陈默然,年级排名稳居前三的男生,戴着标志性的黑框眼镜,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缺乏血色的直线,搁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捏着校服裤子的布料。右边是戴晴雯,班级学习委员,同样成绩拔尖,乌黑的长发垂在肩头,此刻那张向来从容淡定的脸上布满了委屈的潮红,眼眶红了一圈,强忍着不肯掉下泪来。两人座位间无形的间隙深如沟壑,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矛盾焦点在桌面上摊开的一叠厚厚的A4纸上——是刚下发不久的全年级尖子生初步摸底统计和高校意向调查表。表格顶端的空白处被红笔醒目地标注了几个数字,那是学校模拟推演的预估“Z大自主招生校荐名额”数量,屈指可数,极其有限。调查表显示,陈默然和戴晴雯在首选目标大学那一栏,都清晰无误、笔墨郑重地填着那两个字——“Z大”。更确切地说,是Z大的王牌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