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十年秋,大理城头的硝烟黏在舌尖发苦。杜文秀的白袍被火药燎出焦洞,掌心攥着的《古兰经》残页正渗出墨汁般的血——那是昨日战死的五百回民少年姓名,每一滴晕染都带着滚烫的哭腔。城下清兵阵中忽起骚动,镶蓝旗参领隆阿的辫子缠住马刀,喉咙里却发出女人般的尖笑:“星孛入奎[*注1],当铺的灯笼该挂到滇西了!”
洱海的漩涡吞下半轮残月。杜文秀踏进浮在浪尖的柏木柜台时,怀里经匣震得肋骨生疼。
“典当物:大理回部百年缄默。”他齿缝间满是沙砾,“自赛典赤[*注2]治滇始,我们咽下三百六十九次辱骂,未还一刀。”
掌柜的青铜秤砣悬在半空,秤盘左端堆起无声的齑粉——那是被清兵强塞猪肉的经学堂、焚毁的波斯手抄本、填埋的净礼井......右端秤盘坠着颗青金石雕的新月,刻满阿拉伯数字“?????”[*注三]。
“所求?”龙玺盖印时溅起咸腥水沫。
“换昆明城三日地鸣,震塌杨玉科[*注4]的火炮营!”
柜台突然裂开细纹。秤盘里的青金石新月渗出黑血,血珠滚成一行波斯文:“缄默早被马如龙[*注5]的复仇破了戒。”
大理帅府地窖寒气刺骨。杜文秀掀开七层油布,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镔铁条——同治元年马复初长老[*注6]临终前塞进他手中的“哑刃”,刀身裹满封印的《古兰经》残卷。
“拔出它,百年缄默化为血海。”马复初的遗言在耳畔炸响,“但刀刃所指,必伤及无辜[*注7]!”
地窖顶棚突然凿穿,火把光里露出一张癫狂的脸:马如龙!这叛将的左眼成了血窟窿,右眼却映出幽冥当铺的灯笼:“杜帅啊,您典当的‘缄默’里早混进了我的屠城誓!”他狂笑着劈断经匣锁链,锈铁条铮然出鞘——竟是柄刻满星宿图的弯刀!
弯刀触地的刹那,昆明城南骤然塌陷。杨玉科的火炮坠入深坑,可地裂中爬出的却是裹着清兵棉甲的腐尸——每具尸身眉心都嵌着当票碎片,眼窝里蠕动着蓝翅蜉蝣!
“星孛应验了!”城墙上的隆阿撕开官服,胸口赫然烙着奎宿星图。他挥舞令旗尖啸:“放‘猪肉箭’[*注8]!”
浸透猪油的箭雨遮天蔽日。回民战士的刀刃甫沾箭杆,掌心立刻溃烂见骨。杜文秀暴喝挥刀格挡,弯刀星宿纹迸射紫光,将箭矢熔成油脂暴雨。滚油浇在清兵尸群上,腐肉竟膨胀成丈余高的血肉傀儡[*注9]!
“看看您的刀!”马如龙在尸群后狂笑。杜文秀低头悚然:刀身星图中,胃宿[*注10]正渗出猩红血珠——那是昆明城南被血肉傀儡踩塌的民宅!
洱海当铺柜台在火光中浮现。杜文秀将弯刀剁进柏木台面:“违约代价我付!抽走马如龙混入的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