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 章:史相之忧(权谋者的两难)(至元四十二年深秋?临安史府书房)
史府书房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猛晃,将史弥远的影子投在满墙的《九域图》上,像只蛰伏的老兽。他戴着玉扳指的手指捏着封密信,信纸边缘已被摩挲得起毛 —— 这是萧虎三天前从盱眙送来的,墨迹里还掺着淮河的沙粒。案头堆着七八个锦盒,最底层的紫檀盒锁着与萧虎往来的全部书信,钥匙串在他贴身的玉带扣上,随呼吸轻轻起伏。
“相爷,宫里的人刚过朱雀桥。” 心腹周忠轻叩门,声音压得比烛花还低。史弥远猛地将密信塞进《资治通鉴》的夹页,那书页早被挖空,藏着他与北境往来的账册。他瞥向窗外,史府的飞檐在月光下划出冷硬的弧线,像要把这书房与外界隔绝成两个世界。“知道了。”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玉扳指在案上磕出轻响。
周忠捧来的鎏金托盘上,放着理宗的手谕,朱红的 “亲阅” 二字刺得史弥远眼疼。“陛下说,边贸账本积了半年,要亲自核看盱眙的税银。” 周忠的指尖在托盘边缘发白,“徐尚书的人在宫门外等着,说要‘协助陛下厘清账目’。”
史弥远掀开账本的手突然顿住 —— 其中一页记着 “史府私购北地良马三匹,价银二百两”,旁边还盖着盱眙互市司的朱印。那三匹马是他托萧虎从蒙古草原选的,脚力赛过御马,原想送给理宗固宠,如今却成了徐清叟攻讦的铁证。“徐清叟这老狐狸。” 他低声咒骂,指腹蹭过 “史府” 二字,墨迹被按出淡淡的黑痕。
史弥远命周忠取来朱砂笔,笔尖悬在 “史府” 二字上方良久。改作 “禁军采办”?可领马的家丁签了名;涂去不写?账本的空页反而更扎眼。他忽然想起萧虎送的虎纹镇纸,沉甸甸压在账册上,镇纸底部的 “唇亡齿寒” 四个小字被烛火照得清晰 —— 那是去年萧虎派人送来的,当时只当是北地工匠的噱头,此刻却像根针,刺得他心口发闷。
“相爷,再迟就来不及了。” 周忠看着漏刻的水快滴尽,“徐尚书说您若‘不便’,他可代劳呈送账本。” 史弥远的笔尖终于落下,将 “史府” 涂改成 “军需”,朱砂晕开的痕迹像块丑陋的疤。他放下笔时,手心的汗浸湿了绢帕,帕子上绣的 “忠” 字被晕成了黑团。
史弥远摩挲着虎纹镇纸,青铜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来。镇纸的虎首怒目圆睁,却在颌下藏着行小字:“江淮安则南宋安”。他想起萧虎在密信里说的:“史相保互市,非为私银,实为百万生民”,当时只当是笼络之词,此刻却在耳边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