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初微微颔首,眼底无波无澜。
这繁华…是他当年以枢相之权,硬生生从汴梁、洛阳口中夺下,浇灌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的。
如今,树已参天,栽树人…却成了过客。
他目光扫过城门楼上那面崭新的“秦”字王旗,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自嘲的弧度。赵桓…倒真是“大方”。
车队未入城门,径直绕向城北。
一片占地极广、规制森严的建筑群赫然矗立于濮水北岸高阜之上!
朱漆大门高逾三丈,门钉碗口大小,熠熠生辉!
门前一对汉白玉石狮,鬃毛虬张,怒目圆睁,威势远超一里之外的开德府衙那对青石狮子!
门楣之上,“敕造秦王府”五个鎏金大字在冬日残阳下灼灼刺目!
府墙绵延如小型城垣,墙头女墙箭垛俱全!
更令人心悸的是府门前那九级丹陛!
皆以整块青石雕琢,两侧扶手栏柱竟雕着盘龙纹!
此等规制…莫说知府衙门,便是寻常亲王府邸,亦属僭越!
“这…这…”随行的陈守柮老秀才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车辕,声音发颤,“逾制!逾制啊!初儿!这丹陛…这盘龙…是要杀头的!快…快让人铲了!铲了!”
陈太初扶住摇摇欲坠的老父,目光扫过那刺眼的丹陛盘龙,眼底深处冰寒一片。
赵桓…好手段!这泼天的“恩宠”,是蜜糖,更是裹着糖衣的穿肠毒药!
将他陈太初架在火上烤!
让天下人都看着…这“功高震主”的秦王,在故乡是如何“僭越无度”!
“父亲勿忧。”陈太初声音平静,搀着老父下车,“陛下…赐的。拆不得。”他抬眼,望向府门内匆匆迎出、跪倒一片的王府属官、仆役,声音陡然转冷,“都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腊月廿八,秦王府,承运殿。
殿内暖炉烧得通红,金丝炭火无声吐纳着暖意,驱不散那股令人窒息的、属于官场应酬的浊气。
巨大的紫檀屏风前,陈太初一身半旧的家常棉袍,端坐主位。
阶下,开德知府、通判、转运使、防御使…乃至下辖各县县令、巡检司都头…数十名身着各色官袍的官员,如同庙里的泥胎塑像,按品级高低,垂首肃立,鸦雀无声。
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