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虎殊途
武松的哨棒第三次敲在石狮子上时,铜虎头被磕掉了一角。他盯着地上的黄铜碎片,忽然想起虎哥脊背上被哨棒打断的骨头——也是这样“咔嚓”一声,混着虎啸,成了他梦里永远的回响。阳谷县的百姓从他身边走过,纷纷鞠躬喊“武都头”,可他总觉得那些目光里,藏着虎皮旗上夜明珠的冷光。
“二郎,陪嫂子去绸缎庄逛逛?”潘金莲的声音从身后飘来,绢帕上的绣花香混着脂粉味,盖过了武松袖袋里虎爪的血腥味,“你哥说,该给你做身新衣裳了,别总穿这青布衫——如今你可是英雄,得体面些。”
武松侧身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指尖触到袖袋里的虎爪,硬邦邦的硌得慌。他想起三天前在景阳冈捡到的半枚虎爪,指甲根部的血痂还没掉,就像他心里的疤,总在夜深人静时发疼。“不了,嫂子,我还有公务。”他低头盯着潘金莲腕上的银镯——刻着的虎纹被磨得发亮,却少了虎的利齿,像被拔了牙的猫。
潘金莲撇了撇嘴,扭着腰走了。武松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虎弟躲在灌木里的小身子——也是这么瘦瘦小小的,却在看见虎皮旗时,眼里迸出的光比夜明珠还亮。他不知道那只小老虎后来去哪了,会不会饿死在荒郊,会不会被猎户抓住,像哥哥一样被剥了皮挂在县衙门口。
“都头,该去巡街了。”捕快的喊声打断思绪。武松把虎爪往袖袋里塞了塞,抄起哨棒跟着人群走,靴底碾过青石板,把自己的影子踩得支离破碎。路过肉铺时,他看见案板上摆着虎骨,老板正用锤子敲碎骨头卖药,骨粉混着肉末飞起来,落在他新做的披风上,像撒了把细盐。
“武都头尝尝?”老板献媚地递来一碗虎骨汤,“大补的,您打虎伤了身子,正好补补——这虎骨,还是您打死的那只大虫身上的呢!”
武松的喉结动了动,胃里忽然翻江倒海。他想起虎哥临死前的眼神,想起虎穴里的小虎爪印,想起自己袖袋里的虎爪——原来人类把虎的一切都算计好了,皮做旗子,骨做药,肉卖钱,连眼泪都能当成“英雄”的勋章。“拿走。”他推开碗,哨棒不小心扫到案板,虎骨滚了一地,“以后别再卖虎骨,县令说了,要保护山兽。”
老板愣在原地,看着武松匆匆离开的背影,啐了口唾沫:“装什么慈悲?当年打虎时怎么没见你心软?”这话像根细针,扎进武松的后颈——是啊,他怎么没心软?当虎哥为了护崽拼命时,他举起了哨棒;当虎弟躲在灌木里发抖时,他捡走了虎爪;当百姓欢呼着“英雄”时,他没说过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