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的喊杀声很快又在竖爷、三恒和夏云身旁响起,他们四周的匈奴人如同被喊声震破堤坝的洪水般一泻而散,在夜色中朝着幽黑的东方奔逃。几十个黑影追击着数百名溃散的匈奴人,很快便消失在草原的东边。
战斗终于结束了。战场上幸存的几十个蒲类战士呆立原地,仿佛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胜利中回过神,又似是被星光下满地的尸体惊住了。夏云在匈奴人溃散后,缓缓走到夏宁的尸体旁,轻轻蹲下,随后便无声无息地趴在了夏宁的尸体上。当竖爷和三恒将目光从东边消失的匈奴人与追杀的数十骑黑影处收回时,夏云已然断气,与他的儿子一同长眠。两人心中满是自责 —— 刚才若及时让夏云服下一粒丹药,他或许就不会死了。然而人终有一死,或许战死沙场才是一个战士、一位将军最好的归宿。夏云是值得敬佩的战士,是值得敬佩的将军,是值得敬佩的蒲类人,是值得敬佩的华夏子孙,是值得敬佩的父亲,更是值得敬佩的老友。两人在夏云的尸体旁静默许久,最终决定亲自将夏云和夏宁的遗体带回蒲类镇,交予他们的亲人。
那时,幸存的几十个蒲类战士已然回过神来。他们派出两人回蒲类镇通报战斗结果,其余人则在尸堆中搜寻尚未死去的同伴。竖爷和三恒分别背着夏云、夏宁的尸体,跟着报信的士兵返回蒲类镇。此刻,镇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正聚集在吊桥附近土墙与房屋间的空地上,焦灼地等待着战情。当他们从信使口中得知蒲类人获胜的消息时,欢呼声瞬间撕破了夜的沉寂;而当看到竖爷和三恒背上的两具尸体时,压抑的涕泣声立刻充盈了镇外幽暗的空间。
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十来岁的少年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走到三恒身旁,领走了夏宁的尸体;另外两个妇人则到竖爷身边,抬走了夏云的尸体。几人带着夏云、夏宁父子的遗体穿过悲恸的人群,消失在空荡荡的镇子深处。
随后,人群跟着两位信使走出土墙,跨过吊桥,走向不远处的战场寻找各自的亲人。那是一个伤心欲绝的无眠之夜 —— 蒲类人几乎家家失去亲人:有人失去了儿子,有人失去了丈夫,有人失去了父亲。虽已至初夏时节,蒲类的夜晚却寒气刺骨,空气仿佛冷得凝固,让人窒息。呜咽声穿透幽暗沉冷的夜空,从草原蔓延至镇子,自半夜绵延到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