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雪融花开
弘治三十九年正月底,牧马镇的雪开始化了,檐角的冰棱滴着水,“嘀嗒”声敲在“汉蒙共守”碑前的空地上,洇出一个个小圆坑。坑边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是莲禾去年冬天撒的桃花种子,顶破薄雪的芽尖带着点粉,像刚出生的娃子脸蛋。
谢明砚蹲在碑旁,用手轻轻拂去碑座的残雪,指腹蹭过蒙文“共”字的笔画,那里嵌着的汉绣红绳被雪水浸得发亮。他想起昨夜做的梦:阿古拉举着刚刻好的木剑,剑尖挑着朵桃花,追着汉家小妹跑;蒙族老阿妈坐在毡房前,教女娃们鞣皮子,阳光落在她银白的发上,像撒了层碎金。
“先生,木料运来了!”李三的喊声从镇东传来,带着股汗味。谢明砚抬头,看见十几个汉蒙汉子抬着新伐的松木往学堂地基走,蒙族汉子在前头用蒙语喊着号子,汉族汉子在后头用汉语应和,调子虽不同,步频却分毫不差。最前头的巴特尔肩上扛着根最粗的梁,梁上缠着红绸,是莲禾用林羽的铁链磨亮的丝线绣的,红绸末端系着块狼骨,上面刻着个“和”字。
莲禾抱着摞蒙汉双语的课本,站在地基旁的石碾上,给围着的孩童们念课文。风掀起她的袖口,露出左臂箭伤的疤痕,疤痕旁新添了个小小的刺青——半朵桃花缠半只狼头,是她自己用缝衣针蘸着墨刺的。“‘春种一粒粟’,”她念得字正腔圆,眼睛却瞟着远处的田垄,那里的蒙汉农妇正合力翻土,汉族农妇的犁上挂着蒙族的铜铃,“蒙语怎么说?”
“布谷——撒种!”蒙族男童阿古拉(是巴特尔给新生的堂弟取的,借了牺牲少年的名)脆生生地应,手里攥着块“安”字木牌,是林羽找出来给他的,木牌边角被磨得光滑。他刚说完,就被旁边的汉家女娃推了把:“不对!李师傅教的是‘春日播’!”两个娃子拌着嘴,却手拉手跑到田垄边,帮着捡石头,笑声比檐角的冰棱滴落声还脆。
(三十六)学堂絮语
学堂的梁架搭起那日,春桃的商队正巧赶到,马车上装着江南的宣纸、漠南的松烟墨,还有给孩童们的新书包——红布面上,春桃亲自绣了桃花缠狼头,针脚里还沾着点桃溪村的泥土。
“谢先生,这是阿虎托我带的《农牧全书》。”春桃的丈夫跳下车,棉袄上还沾着通济镇的船板屑,他从怀里掏出本线装书,书脊上贴着张字条,是阿虎的笔迹:“望牧马镇的娃,既会牧马,也会种稻”。他往学堂里瞅,看见莲禾正教女娃们绣书包,突然红了眼眶,“俺家春桃总念着这里,说等忙完江南的绣活,就来当先生,教蒙族姐妹苏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