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心轻轻跳了一下。她没有作声,只是看着小满把撕下的纸角捏在手心,趁大家围着看样本时,溜到展厅尽头的窗台边。那里有扇开着的小窗,风钻进来,掀动她的校服衣角。
窗台积着层薄灰,阳光在上面画出方形的亮斑。小满把纸角放上去,又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位置,让它和展柜里麻纸的投影对齐。两张纸,一张是两千年前的黄褐,带着岁月磨出的温润;一张是刚写过字的米白,还留着墨汁的淡香。隔着玻璃和时光,它们的边缘都微微卷曲,像两只想碰又不敢碰的手。
“你看这纤维,像不像同一片地里长的草?”小满对着空气轻声说,手指在窗台上比划着,“你是老草,我是新草,对不对?”
风又吹进来,带着外面银杏叶的气息。窗台上的纸角轻轻颤了颤,展柜里麻纸的投影也跟着晃了晃。两张纸的边缘同时向上卷了卷,又慢慢舒展开,真像两个互相点头的伙伴。
小满的肩膀忽然抖了一下。苏晚走过去时,看见她睫毛上挂着颗泪珠,却在笑,嘴角弯成月牙形。
“老师,”她抬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很亮,“它听懂了。”
苏晚蹲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台。确实像。麻纸的纤维粗粝,像老玉米的须;练习纸的纤维细密,像刚冒头的麦苗,但那股从植物里来的韧劲,是一样的。就像山里的树,老的枝桠皴裂,新的枝条嫩绿,根却在土里紧紧缠在一起。
“因为你们本来就是亲戚呀。”苏晚拿起那片纸角,对着光看。纸里嵌着根极细的草茎,大概是造纸时没筛干净的,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你用的纸,原料是木材和芦苇,跟麻纸的麻类植物,都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它们在纸浆里相遇,就像老祖宗和咱们,隔着千百年,还能说上话。”
小满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却伸手抹了把脸,把纸角又摆回窗台:“我想让它多待一会儿。风大的时候,说不定能聊几句。”
苏晚想起小满的作文。上周写《我的秘密》,别的孩子写藏起来的零食、考试的分数,只有小满写了后院的草:“奶奶说,被踩倒的草别去扶,它自己会站起来。我每天都去看,真的,它们弯着腰,像在鞠躬,过两天就直挺挺的,比以前还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