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又一次落在玻璃上,对着铜铃底座的小孔轻轻点了点:“你看这孔,边缘磨得发亮,是常年拴绳子磨的。绳子一勒,铃铛就往左边歪,铃舌撞在左边的内壁上,声儿脆;要是马跑快了,铃铛晃得厉害,铃舌两边撞,声儿就变得忽高忽低,像唱歌。”
小张凑近了些,果然看见底座的小孔边缘有圈浅褐色的磨痕,像枚褪色的戒指。“那它怎么不响了呢?”她轻声问,“是铃舌掉了吗?”
老周摇摇头,指着铜铃内侧:“你看,铃舌还在,就是锈住了。当年埋在土里,潮气从裂缝钻进去,把铃舌和内壁粘在了一起。就像人老了,骨头缝里长了锈,想动也动不了喽。”他的手指在玻璃上敲出轻缓的节奏,“但震动能传出来。你听不见响,不代表它没声儿。”
这时,一个穿卡其色风衣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沙沙地写着。他头发很黑,眼睛很亮,看铜铃的眼神像在看个老朋友。“陈默?”老周认出了他,是常来博物馆写生的作家,总爱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对着文物写些奇怪的句子。
陈默抬起头,朝他笑了笑,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周老师,您又在听铃铛说话?”
“它在说呢,”老周指了指铜铃,“说它当年见过的风沙,听过的马蹄声。”
陈默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写了行字,然后把本子转过来给老周看。字迹清瘦,带着点潦草:“有些声音老了,却还在骨头里震。”
老周盯着那句话看了半晌,忽然觉得胳膊肘的旧伤又开始跳了,这次跳得更厉害,像有只小虫子在肉里钻。“说得好。”他点点头,“就像我这胳膊,四十多年了,还记着从土坡上摔下来时的疼。这铃铛也一样,就算铃舌锈死了,那些响过的声音,也还在铜里藏着。”
陈默合上笔记本,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的漆掉了块,露出银白的金属底。“我爷爷以前是邮局的邮递员,”他忽然说,“骑二八自行车送信,车把上挂着个铜铃铛,跟这个有点像。他说每次过胡同口,就使劲按铃铛,‘叮铃叮铃’的,街坊邻居听见了,就知道有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