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这儿。”小林把放大镜往旁边挪了挪,老周弯着腰凑过来,老花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扶。“啧啧,这手艺。”他咂着嘴,“我年轻时在乡下收过老银器,有个老太太的簪子上刻着‘守’字,说等她男人回来,等了四十年。”
“等回来了吗?”小林问。
老周直起身捶了捶腰:“没。后来老太太把簪子给了孙女,说不等了,让孩子戴着舒坦。”他朝玉簪努努嘴,“说不定这‘安’字,也是等人的。”
下午的阳光斜斜切进展厅,在玉簪上投下道细长的影子。小林忽然想知道,刻下这个字的工匠,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在玉器坊里当学徒,每天对着砂轮磨玉料,手指被玉粉浸得发白。或许他有个叫“安”的姑娘,住在巷口第三家,总在他收工时,隔着门板递出碗热汤。
“林老师,张总来电话,说上次那套婚庆系列……”助理的话被小林抬手打断,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素描本,铅笔在纸上迅速勾勒出缠枝纹的轮廓。笔尖在“安”字的位置顿了顿,她忽然想起父亲刻银时的样子,他总说刻字要顺着料子的纹路,“就像做人,得顺着心气儿来。”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父亲。“囡囡,你妈说你上周没回家。”他的声音带着点电流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给你打了只银镯子,带点细花纹的,你妈说现在时兴素净的。”
“爸,我这周回去。”小林盯着素描本上的“安”字,忽然觉得眼眶发烫,“您别太累了,工作台的灯该换个亮点的。”
“不累,”父亲在那头笑,背景里传来母亲的抱怨,说他又把刻刀丢在饭桌上,“我跟你妈说,等你嫁人了,我就把这铺子关了,跟你妈去跳广场舞。”
小林没说话,铅笔在纸上反复描摹那个“安”字。展厅的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玉簪的影子在柜台上轻轻晃了晃,像有人在远处叹了口气。她想起去年冬天,父亲突发心梗住院,她守在病床前,看见他手背上的针眼,忽然发现那双总在刻刀上翻飞的手,已经布满老年斑,指关节肿得像颗颗小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