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勒马,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石镇岳身上。
他没有下马,直接从怀中取出明黄圣旨,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庭院:“圣旨到!密云守将石镇岳接旨!”
“……虏酋俺答,狼子野心,率众南犯……着靖海伯陈恪为钦命督师,总督密云军务,节制诸军……尔等当戮力同心,固守坚城,挫敌锋芒……钦此!”
圣旨宣毕,庭院内一片死寂。石镇岳深深叩首:“末将石镇岳,领旨谢恩!”
陈恪收起圣旨,目光如电,直刺石镇岳:“石将军!本督问你!大战在即,鞑靼铁蹄转瞬即至!你身为一城主将,为何擅开城门,放任军民溃散?!莫非是想引寇入城,自毁长城不成?!”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震得周围亲兵都心头一凛。
石镇岳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涌上悲愤与无奈交织的复杂神色,虎目之中竟隐隐泛起泪光:“督师明鉴!末将……末将罪该万死!然……然城中百姓,多为军户家眷,亦有少量商贾平民。自闻虏骑突破边墙,城中便一日数惊。
昨夜……昨夜更有数百妇孺老弱,跪于末将府前,哭求开城放行,言宁死于荒野,亦不愿坐困危城,待鞑子屠戮……末将……末将实不忍见其哀嚎绝望之状,一时心软……故下令开城一个时辰,容其自寻生路……末将自知罪责难逃,甘愿领死!只求督师……莫要牵连他人!”
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恪心头一震。他懂了。并非通敌,而是心软。是这位老将在铁血军令与不忍生灵涂炭的人性之间,选择了后者。而自己,恰好撞上了这“一个时辰”的尾巴。
“将军!” “督师开恩啊!” 石镇岳身后几名副将、参将齐齐跪倒,声音哽咽,七嘴八舌地求情:
“督师!石将军镇守密云十余载,忠勇为国,爱兵如子!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是啊督师!将军妻儿老小皆在城中,未曾送走一人!将军是抱定了与密云共存亡之心啊!”
“昨夜将军亲自巡城,彻夜未眠!开城放人,实是……实是于心不忍!求督师明察!”
陈恪的目光扫过这些情真意切为石镇岳求情的部将,又落回石镇岳那布满风霜、带着决绝与一丝解脱的脸上。他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愤怒依旧,却也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这位石镇岳,看来并非庸碌无能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