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账,嘉靖早已在心中用朱砂重重记下。
只是现在,还不是清算的时候。严嵩这棵大树盘根错节,骤然拔除,朝堂必然震动,那些依附其上的藤蔓会疯狂反扑,他嘉靖精心维持的平衡会被打破,许多见不得光的“财路”也会断掉。
这双“白手套”虽然沾满了污秽,却还能替他嘉靖做些脏活累活,暂时留着,利大于弊。
留膳,不过是帝王心术的又一次运用。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让这老狗继续感恩戴德,摇尾乞怜罢了。
赐膳,便是释放这个信号——裕王得子是大势,但朕的朝堂,还轮不到徐阶他们一手遮天。
你们严家,依旧有用。
就在黄锦躬身领命,准备去安排御膳,严嵩父子心头巨石稍落之际,黄锦的脚步却又顿住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随即快步走回嘉靖身侧,用只有嘉靖能听清的声音低语:“皇爷,刚得的消息,靖海伯府……”
嘉靖正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微蹙,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声音却依旧平淡:“嗯?那小子怎么了?别卖关子,说。”
这语气中的亲昵和随意,与方才对严嵩的“恩典”截然不同,仿佛谈论自家子侄一般。
这细微的差别,如同细针般刺入严嵩父子的耳中。
严世蕃的独眼猛地一缩,心头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被一股冰冷的酸涩取代。
又是陈恪!为何圣眷总是如此偏袒于他?!
黄锦不敢怠慢,连忙道:“回皇爷,刚得的消息,靖海伯府……靖海伯夫人常氏,也于方才诞下一子!据说……据说竟与裕王府的皇孙,是同一时辰!”
“哦?”嘉靖端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不加掩饰的惊讶。
常乐临盆在即他是知道的,本以为年纪相仿已是巧合,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在同一日、同一时辰!
这绝非他嘉靖所能操纵的戏码。
他虽能操纵人心,玩弄权术于股掌,却绝无可能精确掌控两个妇人分娩的时辰!
一丝难以言喻的玄妙感,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