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配着一张模糊不清、显然经过精心裁剪的照片:唐宁街十号熟悉的黑色大门前,一个臃肿的背影正在进入,旁边另一个穿着深色大衣、帽檐压得很低的侧影,轮廓与联邦调查局局长埃德加?胡佛确有几分形似。文字极尽煽动之能事,将几次必要的、关于封锁下物资协调的秘密会晤,描绘成肮脏的权钱交易,字里行间充斥着 “背叛”、“出卖”、“不列颠的耻辱” 等字眼,最后那个巨大的问号,更是充满了诛心的暗示。
邱胖子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下颚线如同岩石般凸起。握着报纸边缘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薄薄的新闻纸被捏得沙沙作响,几乎要撕裂。一股滚烫的血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耳根发烫。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那口气在喉咙里转了几转,最终化作一声从鼻腔里重重喷出的、混合着浓重痰音与极端轻蔑的嗤笑。
“呵!” 这声嗤笑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带着一种被荒谬激怒的狂暴,“胡佛?两千万?” 他把报纸像丢开一块肮脏的破布一样,“啪” 地一声甩在桌面上,震得那杯寡淡的红茶在杯碟里晃荡,溅出几滴浑浊的液体,污损了洁白的桌布。“那点塞牙缝的绿票子,还不够我邱胖子买一个礼拜上等的哈瓦那雪茄!写这种东西的人,脑子是被北海的咸水泡烂了吗?”
他抓起餐巾,粗鲁地抹了抹嘴角沾着的黑面包屑和那点可疑的果酱,动作幅度大得几乎带倒了旁边的盐瓶。愤怒像沸腾的岩浆在他肥胖的躯体内奔涌,灼烧着每一根神经。这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这些不知战争残酷、只会摇唇鼓舌的蠢货!他们懂什么?他们知道德意志的潜艇像嗜血的鲨群一样,在英吉利海峡、在比斯开湾、在北海,在除了北面苏格兰方向以外的所有海域游弋吗?知道每一艘装载着救命食物的货轮,是如何在深海里绝望地燃烧、沉没,十艘出去,能有两艘挣扎着抵达港口已是上帝垂怜吗?知道苏格兰那些该死的暴民,是如何像鬣狗一样哄抢本该运往伦敦、伯明翰的救济物资,而留在英格兰的同胞,只能啃着掺了木屑、散发着霉味的面包勉强度日吗?知道就在此刻,柏林那个看似温和、实则比毒蛇还阴险的威利?施克尔格鲁勃,正如何狞笑着,用这种不流血的 “饿杀” 战术,一点一点绞紧不列颠的咽喉吗?还有那帮卖物资的漂亮国人也该死!居然只负责贩卖而不负责配送!哈!
而这一切的沉重、血腥、绝望的窒息感,竟被一份下三滥的街头小报,扭曲成了他邱胖子用国家利益换取个人肮脏美元的交易!
“蠢货!全都是瞎了眼的蠢货!” 他低吼着,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在笼中的老狮子,沉重的喘息声在房间里回荡。那份被他甩开的《伦敦闲话报》,刺眼的标题朝上,像一个无声的嘲讽,躺在冰冷的桌面上。
邱胖子低估了这则 “谣言” 在绝望土壤里滋生的毒藤蔓般的生命力,也低估了威利那套 “围三放一” 的心理绞索对国民神经的摧残。
起初,正如他所料,主流报纸对此嗤之以鼻,政坛老手们也只是在俱乐部里抿着威士忌,摇头晃脑地点评一句 “《闲话报》?厕所读物罢了”。然而,在泰晤士河南岸那些低矮、潮湿、弥漫着劣质杜松子酒和绝望气息的狭窄酒吧里,情况截然不同。失业的码头工人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灌下又一杯浑浊的啤酒,把酒杯重重砸在油腻的吧台上,唾沫星子横飞:“听见没?两千万!美金!我们他妈的连面包都吃不起!那肥猪首相倒是富得流油!” 旁边的人立刻接上,声音因为酒精和愤怒而扭曲:“狗娘养的!我就说为什么苏格兰佬能抢到粮食,我们只能吃锯末!原来是他把咱们卖给了美国佬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