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城督军府的冰鉴冒着丝丝白气,刘现存却觉得后背黏着冷汗。他反复摩挲着翡翠鼻烟壶,战报上"王纹华身首异处"的字样在牛角灯下泛着血光。
"蠢货!"他突然将鼻烟壶砸向西洋镜,碎片里映出七张扭曲的脸——那是他外甥去年送的生辰贺礼,镶嵌着七颗南洋珍珠,"思州萧河给你的油水不要,偏要学人家当枭雄!现在好了吧!命搭进去了吧!!"
蝉鸣刺破窗纸,副官战战兢兢呈上密报。刘现存扫过"思州军距我四百三十里"的字样,突然神经质地大笑:"好外甥!你招惹萧河前可想过舅舅?!都给你说了!萧河绝非池中之物不要惹!不要惹!结果这倒好,你自己想吃我这个舅舅,咱舅甥俩有什么不能商量的嘛!非要去惹这些是非!"
庭院里的山茶花突然簌簌作响。刘现存抄起剪枝刀,发狠似的将开得最艳的那朵绞成碎瓣——就像王纹华被轰碎的脑袋。
"督军...青岩寨的盐道断了..."亲兵长跪在石阶下,蓝色满是血渍,"那些苗狗挂出了萧河广发发的《安民告示》,咱们的税吏被扒光吊在寨门口..."
刘现存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他亲手把十五岁的王纹华从死人堆里刨出来,外甥冻僵的手里还攥着他的糖葫芦,还有将来要给舅舅鞍前马后。如今那孩子成了他命里的催命符,连带着把萧河这头恶龙引到了贵城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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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敬之的马蹄踏过泥泞的山道时,远处屏城的火光仍在眼前挥之不去。三天前他离开那座苗人聚居的屏城时,几万守军正忙着往城头搬运土炮,披着银饰的苗人巫祝还在跳傩舞祈福——所有人都说,凭这地势和苗人的毒箭,至少能挡住萧河两个月。可此刻他攥在手中的战报分明写着:屏城半日即破,守将王纹华在县衙被士兵拦腰打断脊椎,脊椎断裂的剧痛让他的这个姐夫哀嚎着咽了气。
他光顾着恨萧河,可是他似乎忘记了,是他们自己最先去招惹的萧河。
"不可能……"何敬之的指节捏得战报咯吱作响,眼前闪过姐夫出征前拍他肩膀大笑的模样,"苗人的蛊毒呢?那些架在悬崖上的滚石擂木呢?"他突然勒马停在山脊,回头望向云雾缭绕的来路,仿佛这样就能看穿百里外已经被攻下的屏城。亲兵队长凑近低语:"听说萧军用上了最厉害的榴弹炮,而不是在龙国境内常见的山炮,守军对于这种恐怖杀器根本没有抵抗力。"
乾城县的轮廓在天光下逐渐清晰时,何敬之突然笑出声来。这笑声惊飞了林间的山雀,亲兵们面面相觑——他们太熟悉这种笑声了,当初何敬之带兵屠光反水的盐帮时,也是这么笑着把盐帮主的耳朵塞进酒坛的。马鞭凌空抽响,何敬之充血的眼珠死死盯着不远处乾城的城门:"萧河,我要让你肠穿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