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朝的初夏总裹着层湿热,朱雀街济世医馆的药晒得正盛,檐下悬着的八棱麻枝干在穿堂风里轻晃,紫穗子簌簌落了满地。洛风蹲在青石板上翻晒新采的药材,他鬓角的白发被日头晒得发亮,灰布长衫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几道浅褐色的药汁印痕——那是早年采药时被荆棘划的,如今倒成了辨认草药的“活资历”。
“爹,这八棱麻的茎秆摸着扎手,倒真有八个棱!”洛羽举着株带根的鲜品凑过来,月白短褂的前襟沾着草汁,鼻尖沁出的细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他指尖划过茎秆凸起的棱脊,那里覆着层细密的倒刺,“怪不得周伯说采这东西得戴厚手套,这刺比蔷薇还尖。”
洛风放下手里的竹耙,接过那株八棱麻端详:“你再看这叶子,对生的掌状复叶,边缘是尖锐的锯齿,背面那层绒毛沾了汗会发痒。”他拨开顶端的紫花穗,细小的花瓣像缀了层霜,“最特别的是这花,穗状花序顶生,颜色从浅紫到深紫渐变,像串垂着的小铃铛。”
秦慕伊端着刚熬好的薄荷水从里屋出来,她绾着低髻,鬓边插支银质的小药镰簪,藏青布裙的裙摆沾了些泥土——清晨去后山采药时蹭的。将陶碗放在石桌上,她拿起另一株八棱麻植株,指着根部的结节:“这东西爱长在海拔不高的山沟湿地,尤其是溪边的乱石堆里,根系能扎进石缝三寸深。你们瞧这根茎,节部膨大如疙瘩,断面是黄白色,闻着有股淡淡的辛香。”
正在捆扎药材的周伯直起身,粗糙的手掌抚过八棱麻的茎秆:“洛掌柜,去年我在灞河边上见着片类似的草,就是茎秆是圆的,那是不是八棱麻?”洛风摇头时,秦慕伊已从药柜第三层取出本《本草衍义》:“那是陆英,虽同属忍冬科,却没有八棱麻的通经活络之功。八棱麻的茎必须有明显的八个棱,棱上带刺,这是最易辨认的特征。”
洛羽忽然指着晒场上摊开的八棱麻干品:“书上说这药能治‘风湿痹痛’,可它看着柔柔弱弱的,哪有祛风湿的烈性?”洛风闻言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草药的清香:“这你就不懂了。前几日你娘用乙醇提取法做了药检,发现它含有的黄酮苷、甾醇都是通经络的好物,还有香豆素类化合物能抗炎镇痛,尤其是根茎里的绿原酸,对付风湿痹症最是对症。”
秦慕伊从抽屉里取出个陶罐,倒出些深褐色的药膏:“这是用八棱麻根茎加凡士林熬的,里面的挥发油能活血,皂苷能消肿。上个月西市杂耍班的王老汉,练硬功伤了腰,用这药膏外敷,再配着八棱麻煎剂喝,五天就能直起腰了。”
话音刚落,医馆的木门被撞得吱呀响,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后生背着个老婆婆闯进来,裤脚还沾着泥点:“洛大夫!快救救我奶奶!”那老婆婆蜷缩在背篓里,双手按着膝盖哼哼,花白的头发被冷汗浸得贴在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