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紫鹃端来银耳羹退下,贾悦摸黑从妆匣夹层取出半张素笺。
烛火映着她微抿的唇,笔尖在纸上走得飞快:“探春妹妹亲启:沈家书楼三层东阁有《三礼图》,烦请查‘妇德’篇注疏,明日巳时前着人送回。”写完吹干墨迹,又在末尾添了句“紫鹃面呈”,这才折成小方块塞进锦帕里。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大了,竹影在窗纸上晃成一片乱麻。
贾悦刚把信塞进紫鹃枕头下,便听见廊下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她开了门,沈墨裹着一身雪气挤进来,发梢的雪粒落了满地,像撒了把碎银。
“你不怕他再加刁难?”沈墨压低声音,指尖还带着在雪地里站久了的凉意,却轻轻碰了碰她手背,“方才我爹跟我说,要考你《内则》里的酒浆脯醢之制。”
贾悦转身从案头取过那本《礼记》,书页间夹着的梅枝还带着昨日的香气。
“越是考验,越能展我所能。”她抬眼时,烛火在眼底晃成两团暖光,“你且看,明日我如何答这酒浆脯醢。”
沈墨望着她发间未卸尽的珠钗,忽然伸手替她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鬓角。
窗外的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倒像是有人在急切地翻书。
两人站在烛火里,影子在墙上叠成一株并蒂的梅,枝桠交错处,隐约能看见雪光透过窗纸的纹路,像极了连夜赶织的银网。
后半夜,贾悦被冻醒了一回。
她裹紧被子往炭盆里添了块炭,却听见窗外的雪声比初更时更密了。
竹枝被雪压得“咔”地一声,惊得她掀开窗纱——月光被雪映得亮堂堂的,地上的积雪已漫过了台阶,连廊下挂的铜灯都被雪埋了小半。
她正想关窗,忽闻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混着模糊的“大雪封路”的吆喝,在风里散得支离破碎。
次日晨起,沈家下人们扫雪的动静比往日早了许多。
当紫鹃掀开门帘说“姑娘,门房说昨夜大雪把去京的官道封了”时,贾悦正对着铜镜插最后一支珠钗。
镜中映出她微挑的眉梢——沈父原定今日赴京述职,如今被迫延期,倒不知这多出来的时日,是多了场考验,还是添了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