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太太说了,您家的《春秋注疏》当年可是救过我祖父的场——那年他在朝堂和人辩礼,翻遍藏书找不着出处,还是沈老太爷的注本解了围!"
沈夫人望着首座上"沈氏"二字的红笺,又看了眼斜对角正给贾母布菜的贾悦——那姑娘今日穿了件藕荷色比甲,鬓边只簪朵珍珠攒的小菊,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挑,倒像当年在闺中看话本时,画里那些有主意的女主角。
"母亲今日可还觉得那丫头攀高?"沈墨端着茶盏过来,见她盯着贾悦的方向,嘴角便带了笑。
沈夫人抿了口茶,茶汤里浮着茉莉香:"她倒像把这府里的人心,都摸成了算盘珠子——拨一拨,便响得齐整。"
这话传到前院时,沈父正和贾政在暖阁里吃酒。
他夹着鹿肉的筷子顿了顿:"你是说,那庶女连三姑娘都听她的?"
"三姑娘管家时,遇到族里分田产的事,还特意去问五姑娘的主意。"贾政拍了拍他肩膀,"我那大妹妹常说,这府里若多几个五丫头,她也不用操那么多心。"
沈父望着窗外雪地里正指挥小丫鬟挂灯笼的贾悦——她踩着炭盆,却把最厚的手炉塞给身边打颤的小丫头,自己指尖冻得通红,说话倒还温温柔柔:"仔细别碰着灯穗子,老太太最嫌那火星子。"
"父亲。"沈墨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您当年说,选妻子要看她有没有'持家的气'。"他望着贾悦的背影,声音轻得像雪落,"儿觉得,她有。"
沈父没说话,只把茶盏里的茶喝得见底。
茶盏放下时,底儿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
三日后,紫鹃掀着棉帘跑进来,鬓角沾着雪:"姑娘!
沈府周妈妈来了,说夫人问您腊月里可有空,想请您去赏梅!"
贾悦正对着镜子描眉,笔锋微顿:"周妈妈还说什么?"
"说夫人前儿翻出箱底的绣样,说要教您绣并蒂莲。"紫鹃压低声音,"我瞧那周妈妈的眼神,比上回软和多了。"
贾悦对着镜子笑,镜中映出窗台上那盆腊梅——是前日沈墨送来的,枝桠上还缀着未化的雪。
她伸手摸了摸花瓣,凉丝丝的,却带着股清冽的香。
"去回周妈妈,就说悦儿腊月十五得空。"她转身取了件月白斗篷,"对了,把我新抄的《列女传》备上,沈夫人爱这口。"
紫鹃应着去了,廊下传来她和周妈妈说话的声音,暖融融的,像春水流过冰面。
贾悦望着案头那封沈母的回信,末尾那句"若君果有此志,妾亦何妨相待"还带着墨香。
她伸手将信笺折成一只小纸船,轻轻放进铜炉里。
纸船在火里蜷起边角时,她听见外头传来马铃声——是沈墨的马车,又来送新折的梅枝了。
雪还在下,可屋檐下的冰棱已经开始滴水。
贾悦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忽然想起沈母信里夹的那朵干梅——是她少时在娘家院子里摘的,三十年了,还留着当年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