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丫鬟退到廊下,他才压低声音:“老祖宗疼着荣府,太太又最讲祖制。可如今宁府人口添了三房,荣府却还是那几房人,按祖制分岂不是亏了?五妹妹最是明白事理,若能在族会上帮哥哥说两句……”他从袖中摸出个锦盒,推到贾悦面前,“这是南海的东珠,妹妹戴着玩。”
贾悦望着那锦盒,东珠在缎面上泛着冷光。
她忽然想起前日在库房瞧见的账本子——宁府去年支了八百两银子给贾蓉置外室,荣府却替他们垫了三百两。
如今倒来哭穷?
“哥哥的心意,妹妹领了。”她伸手把锦盒推回去,“族会上妹妹自然替哥哥说话,只是……”她顿了顿,“账本子得先理清楚,否则空口说白话,太太那边也不好交代。”
贾珍的眉梢跳了跳,随即大笑:“到底是五妹妹心细!明日巳时,族会就在荣禧堂开,你可一定要来。”
尤氏在旁绞着帕子,直到贾悦告辞时,才追着送她到二门。
风卷着残叶掠过她鬓边的银簪,她低声道:“五妹妹,珍大哥哥这两年欠了赌坊的债……你可仔细着。”
贾悦脚步微顿,回头时正见尤氏眼底浮起层水光,像落在青石板上的雨珠,转瞬就被风吹散了。
第二日巳时,荣禧堂的紫檀木椅坐得满满当当。
王夫人穿着月白缎子夹袄,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在桌沿,发出清脆的响:“祖制上写得明白,田庄租子按房头分,宁荣两府各占五成。如今要改,成何体统?”
贾珍把茶盏重重一放,茶沫溅在桌布上:“太太这是仗着老祖宗疼你!如今宁府有十二口男丁,荣府才八口,按人口分才公道!”
邢夫人斜倚在椅上嗑瓜子,听见这话“噗”地笑出声:“珍大侄子倒是会算人口——前儿蓉哥儿纳的外室,肚子里的孩子也算?”
满座哄笑,贾珍的脸涨得通红。
贾悦坐在下首,看着王夫人捏紧了帕子,指节泛白——她最要脸面,若当众被驳了祖制,必定不肯罢休;可贾珍若真闹到贾母跟前,老太太偏向荣府,倒显得王夫人容不得人。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指甲,那上面染着凤仙花汁,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这是她昨夜想了半宿的局——账本子里的漏洞,宁府有,荣府也有。
若能借核查之名,把两府的账都翻出来……
“太太,大哥哥。”她忽然起身,声音清清脆脆的,“依我说,不如把这几年的账本子都搬出来,请几位长辈当面核对。田租多少,支用多少,都算得明明白白,才是真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