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官署时,沈予乔突然踉跄半步。镜中倒影里,她发间的银簪珠饰似乎动了动,惊觉是在琳琅阁废墟时,某片珍珠碎屑不慎嵌入了鬓边。她伸手去摸,指尖触到皮肤下的异常凸起——像是有细小的丝状物,正顺着耳后静脉,缓缓爬向颅腔。
"予乔!"李砚秋的呼唤穿透耳鸣,沈予乔这才发现自己已攥紧桌角,指缝里渗着靛蓝色矿粉。她望着案头摊开的《淮南万毕术》,朱砂批注的"以血饲蛊,以声控脑"八个字突然扭曲,仿佛变成了某种活物的形态。
"明日随我进宫。"李砚秋递来安神香,却在触到她手腕时怔住——那里有片极浅的红斑,正是线虫幼虫寄生初期的症状。沈予乔看着他眼底的惊惶,忽然想起三年前火灾现场,他从焦尸怀中抢出的那半块断琴,琴尾刻着的"砚秋"二字,与她在傀儡丝帕上看见的字迹一模一样。
更深露重,沈予乔独自坐在验尸房。烛影摇红中,她解开第七具尸体的衣襟,看见心口处都有个淡青色圆点——那是植入玉簪时,蛊虫在皮肤上留下的印记。当银刀划开胸腔,她突然听见极细的虫鸣,从某具尸体的颅腔里传出,像是在重复某个音节:"砚...砚..."
窗外惊雷炸响,沈予乔手中的刀"当啷"落地。她想起白日在兴庆宫,淑妃身边的女官发间闪过的珠光,想起李砚秋腰上的断琴残片,想起井底那声若有若无的呼唤。原来所有死者在临终前,听见的不是井中水声,而是某个特定的音节——那是操控者通过蛊虫,直接植入她们脑内的指令。
"李砚秋..."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突然发现每个字的发音,都与线虫蠕动的频率暗合。案头的烛火突然熄灭,黑暗中,沈予乔听见自己鬓边传来极细的爬动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顺着耳道,钻进了颅骨深处的海马体。
当李砚秋举着火折子冲进验尸房时,看见沈予乔正对着铜镜发呆,发间那支从琳琅阁带回的玉簪,珍珠表面竟浮现出细小的人脸纹路。她缓缓转头,眼中映着摇曳的火光,唇角勾起的弧度,与三年前火灾现场焦尸脸上的诡异笑容,分毫不差。
"予乔?"他的声音罕见地发颤。沈予乔伸手抚上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他内侧的刺青——那道被他用刀疤掩盖的蝾螈纹,正是琳琅阁蛊师的标记。雨声在窗外轰鸣,她忽然轻笑,声音里混着不属于自己的沙哑:"四月望日,太液池的水,该有多凉呢?"
验尸房的地砖下,传来砖石挪动的声响。沈予乔鬓边的珍珠碎屑突然裂开,半条白色线虫探出头来,尾部腺体分泌的神经毒素,正顺着她的视神经,编织出下一个致命的幻梦。而在长安城的某处密室,有人正对着三十六面水镜轻笑,镜中映着的,正是沈予乔发间那支开始泛出血色珠光的衔珠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