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变得格外短。他踩着夕阳跑过田埂,远远看见自家的烟囱在冒烟,脚步却忽然慢了下来。母亲的咳嗽声从去年冬天开始就没停过,药罐子在灶台上熬得发黑;父亲的腰在春天扛化肥时闪了,现在只能干些轻活。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通知书,忽然觉得那几张纸像烙铁一样烫。
晚饭时,他把通知书放在桌上。父亲夹菜的手顿了顿,母亲的筷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学费要多少?”父亲的声音很哑。
“一年……八千。”
屋子里沉默了很久,只有母亲压抑的咳嗽声。郁白低着头,看见父亲的指关节在桌沿上捏得发白。
“要不……”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让你二舅再想想办法?”
“不用了。”郁白突然站起来,抓起通知书往灶膛里塞。火苗“腾”地窜起来,舔舐着那些黑色的字迹,很快就把它们变成了灰烬。父亲伸手想抢,却被他拦住了。
“我不去了。”他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汽修厂老板说,下个月就让我当正式工。”
那天晚上,他又去了忘川河。河水退了潮,露出布满石子的河床。他坐在一块被水冲刷得光滑的石头上,直到月亮升到头顶,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全是湿的。
三、铁锈味的五年
二十五岁的郁白成了汽修厂的老师傅。他能闭着眼睛拆装发动机,能听声音判断变速箱的故障,老板把最重要的客户都交给了他。他在镇上盖了两层小楼,母亲的咳嗽好了很多,父亲也能偶尔去田里转转。
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精准,却也沉闷。
他不再画船了。那些图纸被他捆起来,塞在阁楼的角落里,上面落满了灰尘。只是偶尔在深夜加班时,他会盯着汽车底盘的钢管发呆,想起造船厂那艘货轮的龙骨。
改变发生在一个暴雨天。一辆集装箱卡车在国道上抛锚,司机急得满头大汗,说要赶去港口装船,误了时间就要赔一大笔钱。郁白顶着雨修了三个小时,当卡车重新启动时,司机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说:“小兄弟,你这手艺,去港口修船肯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