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内水雾氤氲,筱悠将整个身子沉入温热的水中,青丝如墨莲般在水中散开,浮起一层细密的玫瑰花瓣。她仰头靠在浴缸边沿,任由水波轻轻拍打全身,月子里积攒的气味仿佛随着水雾蒸腾消散。白芷站在边上,给筱悠按摩着肩颈,水珠溅在筱悠锁骨处,惊起一片微红的涟漪。
“主子要吃些点心吗?”白芷轻声问,却见筱悠闭着眼摇头,指尖懒懒拨弄着浮在水面的玫瑰花瓣。那些花瓣是今晨刚从后院摘的,还凝着晨露的清香。“泡够了,再泡下去怕是要蜕层皮啦......”她嗓音里带着餍足的慵懒,“去把瑶清前日送的那罐首乌膏拿来,说是用天山雪莲和百年首乌熬的,我倒要试试是不是吹嘘。”
铜镜前的菱花铜盆盛着玫瑰花水,水面浮着几片玫瑰花。筱悠用象牙梳蘸了铜盆里的水,一缕缕梳理着及腰长发。镜中忽然映出瑶清的身影,她抱着龙凤胎的襁褓跨过门槛,茜色裙裾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棠梨香风。
“你可算活过来了!”瑶清将孩子递给乳母,让乳母退下后,指尖拈起妆台上的鎏金步摇。那步摇是胤禛特意命内务府打的,翟鸟衔着的宝石足有鸽卵大,“月子里裹得像颗粽子,前日我来探望时,你额间还勒着抹额,活像个带发修行的姑子。”她笑着将步摇插入筱悠发髻,流苏扫过耳垂,“如今这般才像四福晋的模样。”
筱悠从镜中斜她一眼,抬手将翡翠手镯套入手腕:“你且等着,待你生产时......”话音未落,忽见瑶清笑容僵住,指尖捏着的明黄绢帛滑落在地。那绢帛边缘绣着五爪行龙纹,正是内务府送来的选秀名册。
“九阿哥?”筱悠弯腰拾起名册,朱砂批注的“胤禟”二字灼人眼目。她抬眼打量瑶清,见对方耳尖泛红如染蔻丹,心下已明了七八分,“可是上元灯市那回?”
瑶清绞着杏色帕子,帕角并蒂莲的丝线被她揉得起了毛边。窗外海棠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她望着飘落的花瓣,声音轻得像在说旁人的故事:“那日我带着彩虹偷溜出府,正逢灯市最热闹的时候。有个小贩在卖兔子灯,竹骨糊着茜色纱,眼睛嵌着红琉璃……”她忽然轻笑,“我追着那盏灯跑过三条街,拐角处突然冲出一匹枣红马。”
记忆中的马蹄声仿佛又在耳畔炸响。十二岁的瑶清提着裙摆呆立街心,眼看着骏马扬蹄就要踏下。千钧一发之际,马背上的少年猛拽缰绳,硬生生将马头扯偏了三寸。她踉跄后退时踩到裙摆,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怀中的兔子灯却仍死死护在胸前。
“姑娘可伤着了?”少年翻身下马,玄色大氅扫过地面。他伸手要扶,却被瑶清一把拍开:“我的灯!灯架子被你踩坏了!”
胤禟愣怔片刻,突然笑出声。他解下腰间玉佩塞进瑶清掌心,转身从马鞍旁取下鎏金匕首。瑶清只见寒光闪烁,少年竟蹲在街边削起竹篾,不过半盏茶功夫,歪斜的灯架子已修得笔直。“这下可好了?”他将兔子灯递还时,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手背,“在下爱新觉罗·胤禟,姑娘若还要赔礼......”话未说完,瑶清已抱着灯跑远了。
“后来才知他玉佩上刻着禟字。”瑶清抚着腕间金镶玉镯,那是当日当掉玉佩换的,“阿玛吓得连夜进宫请罪,他却托宜妃娘娘传话,说冲撞姑娘该赔的不是玉佩,是......”她突然咬住下唇,颊边飞起红霞。
胤禛抱着女儿踱进门时,正听见这话。小格格裹在杏黄织金襁褓里,琉璃般的眸子映着满室烛火。“那日,老九回宫后画了整夜的兔子灯。”他伸手逗弄女儿肉乎乎的脸颊,“隔日便哭着求了宜妃娘娘,红着眼圈说他遇着个仙子般的姑娘,非卿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