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茶摊的周婶给我们续上老荫茶,茶梗在粗瓷碗里打着旋。"作孽哟,前些天二中的体育生非要游野泳。"她努嘴示意对岸礁石群,"捞上来时脚腕青紫,像被铁链子绞过。"茶棚阴影里蹲着几个船佬,他们脚边的鱼篓空空如也,篾条上挂着几缕水草。
我摸出录音笔凑过去,最年轻的船佬突然剧烈咳嗽,暗红的槟榔汁溅在卵石滩上。老船头张伯用竹烟杆敲了敲船帮:"后生仔,听过水打墙么?"他浑浊的眼珠映着粼粼波光,"月圆夜行船,明明看得见对岸灯火,划三个钟头还在江心打转。得往水里撒铜钱,撒到第八枚才能见路。"
河风掀起我的笔记本,2015年7月23日的剪报飘落在地。新闻照片里,见义勇为的中学生遗体被打捞上岸,右小腿有道环形淤痕,法医鉴定栏写着"疑似被水生植物缠绕"。但我知道那天暴雨如注,北江翻涌的浊浪里根本长不住水草。
去年文物局清理古码头,在明代镇河铁牛肚子里发现具蜷缩的尸骨。考古队长老胡喝醉时跟我说,颅骨天灵盖上有五个指洞,像是被什么从百会穴直插进去。"更邪门的是,"他压低声音,"尸骨怀里揣着三十四枚铜钱,最新的是民国三年的袁大头。"
此刻我的皮鞋正踩在当年林小满消失的位置,鹅卵石缝隙里卡着半片青花瓷。王主任说这是清代沉船的遗物,我却想起李阿公的鱼篓——每次捞到碎瓷片,他都要对着夕阳照半天,说这是水猴子吃饭的碗。
测量船突然剧烈晃动,声呐屏闪过大片雪花。驾驶员骂了句脏话,说可能是暗流。我扶着船舷往下看,水面浮起串气泡,某个瞬间竟幻听般捕捉到笑声,像是扎红头绳的少女在芦苇丛里捉迷藏。夕阳把测量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根将断未断的拴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