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设在正屋,两盏长明灯在穿堂风里忽闪。王有德跪在草席上烧纸钱,火盆里的灰打着旋儿往上飘,有几片沾在供桌上的倒头饭上,给雪白的糯米添了层黑斑。守到后半夜,守灵的亲眷都蜷在墙角打盹,忽然听见"咯吱咯吱"的动静,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棺材板。
"诈尸啦!"
不知谁先嚎了一嗓子,王有德抬头就见老太太直挺挺从灵床上坐起来。寿衣前襟沾着糯米粒,十根手指的指甲不知何时暴长三寸,在月光下泛着青紫的光。最瘆人的是那张脸——原本塌陷的眼窝鼓胀如蛙,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两排尖利的黄牙。
"娘!我是有德啊!"王有德抄起孝子棍挡在身前,棍头碰着老太太胳膊的瞬间,竟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老太太喉间滚出野兽般的低吼,双臂平举着往前扑,孝子棍"咔嚓"断成两截。王有德转身就往院外跑,身后"咚咚"的跳跃声越来越近,带着股腐肉沤烂的腥臭。
村东头的歪脖槐树在月光下张牙舞爪,王有德绕着树干疯跑,粗粝的树皮刮破褂子,后背火辣辣地疼。老太太的指甲深深抠进树干,竟把两人合抱的老槐树挠得木屑纷飞。赶来的村民举着火把围成圈,火光里那张狰狞的脸泛着青绿,嘴角淌下黑褐色的黏液,滴在树根上"滋滋"冒烟。
"捆仙索!快上捆仙索!"老辈人抖开浸过黑狗血的麻绳。七八条汉子一拥而上,却被老太太甩得东倒西歪。最后是杀猪的张屠户抡起枣木杠子,照着天灵盖连砸十几下,每砸一下就有黑血从七窍迸出,溅在槐树上烧出焦黑的印子。
鸡叫三遍时,老槐树轰然倒地。老太太被五花大绑塞进棺材,钉棺的桃木楔子刚入木三分,里头就传出"咚咚"的撞棺声。四个抬棺的汉子踩着北斗星的方位往乱葬岗走,棺材缝里渗出的黑水把杠头都沤成了紫黑色。
后来村里人说,那夜之后乱葬岗常有绿荧荧的鬼火飘荡。有胆大的后生去瞧过,见老槐树的断桩上生着层血红的菌子,摘回家当夜就暴毙而亡。再后来连菌子也不长了,只有逢着阴雨夜,还能听见老槐树底下传来"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