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仁推开中药铺的檀木门时,檐角铜铃叮当作响。浓重的药草味混杂着陈年木柜的霉味涌入鼻腔,他裹紧灰布棉袄,指节泛白的手掌扶着门框,指腹摸到木头裂缝里积攒的油垢。柜台后的老中医从玳瑁眼镜上方打量他:"赵师傅,当归黄芪各二两?"他说话时喉头泛着铁锈味,这是肝硬化带来的后遗症。三年前那场大病抽干了他的精气神,连眼眶都凹陷成两口枯井。
冬至这天傍晚,老父亲特意炖了当归羊肉汤。青花瓷碗里飘着枸杞红点,蒸汽在吊灯下盘旋成诡异的涡流。父亲布满老年斑的手往他碗里夹菜:"多喝些,你媳妇上个月捎来的宁夏滩羊。"赵守仁盯着汤面浮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青海工地当监理的日子。那时他还能扛着测绘仪翻山越岭,工人们都喊他"赵老虎",如今这双手连筷子都握不稳,夹起的羊肉片总在颤抖中跌回碗底。
"喝点酒驱寒。"父亲从樟木橱里摸出半瓶泸州老窖。辛辣液体滑过食道时,赵守仁没敢告诉老人,主治医师上周警告过绝对禁酒。三杯下肚,他佝偻着背走进槐花巷,月光像掺了水的墨汁稀薄地涂抹在青石板上。这条百年老巷两侧的灰砖墙长满青苔,砖缝里嵌着几代人的煤灰,第三块缺角的拴马石还留着民国时期的弹痕。
石板路突然传来第二串脚步声。
酒意瞬间褪去大半,赵守仁扶着潮湿的砖墙站定。暗青色月光里,对面人影渐显轮廓——同款灰布棉袄,同样佝偻的肩背,连迈步时右腿微跛的姿势都分毫不差。当两张脸相距不过半臂时,他看清对方下颌的褐色瘊子,那是三年前手术留下的引流管疤痕。那人脖颈处露出半截红绳,吊着的正是妻子去年在普陀山求的平安符。
"让...让路。"赵守仁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错身瞬间,中药味混杂着腐烂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月光突然大亮,照见前方空荡荡的石板路,只有墙根野猫炸着毛窜过,撞翻的瓦罐在寂静中发出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