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总边调镇静剂剂量边瞪我:"愣着干嘛?叫神经内科急会诊!"我冲出病房时,姑娘的尖叫追着后背:"别关灯!他们站在阴影里啊!"
傍晚交接班时,夕阳把走廊染成血浆颜色。3床的化验单在会诊医生手里簌簌作响,白细胞计数栏的数字像被橡皮擦抹过,只剩惨白的空白。我隔着玻璃看见她母亲在哭,泪水滴在病危通知书上,洇湿了"多器官衰竭"那几个铅字。
"老师,真的没有感染灶吗?"我攥着病程记录的手在抖。主治医师扯松领带,喉结在泛青的胡茬下滚动:"所有指标都在跳水,可找不到出血点..."
消毒车碾过九点半的月光时,我最后看了眼3床。姑娘的卷发铺在枕上像团将熄的炭火,心电监护的绿光在她脸上投出蛛网般的阴影。她突然睁眼,虹膜里映着我看不见的幻影:"他们来接我了..."话音未落,警报声便撕裂了夜晚。
第二天晨会交班时,3床已经空了。紫外线消毒灯在病房里织出诡异的紫色蛛网,保洁阿姨正擦拭床头卡留下的长方形痕迹。护士台传来争执声,姑娘的父亲攥着死亡证明,指甲在纸上掐出月牙形凹陷:"我女儿是被吓死的!那两个孩子浑身滴水,半夜来敲我家窗户..."
主任拍他肩膀的手僵在半空。我们都看见那个轻伤员的名字出现在死亡名单上——车祸后第八天凌晨,他倒在家门口的石阶上,尸检显示脾脏迟发性破裂,腹腔积血足有两千毫升。
我站在医患沟通室门口,看着阳光穿过姑娘父亲手中的缴费单。票据边缘在颤抖,像极了那天飘落的梧桐叶。他突然抬头看我,眼里布满血丝:"那天签出院的小子...是不是也看见什么了?"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我想起手术室无影灯下姑娘破碎的脏器,想起轻伤员签字时歪斜的"一切后果自负",想起姑娘抓挠床栏的指甲缝里,始终残留着那片梧桐叶的绿色汁液。
窗外起风了,梧桐叶扑簌簌地敲打玻璃。某个瞬间,我仿佛看见四个湿漉漉的年轻身影站在树荫下,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阳光里蒸腾成苍白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