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的额头沁出细汗。
天音琵琶的预知能力在疯狂消耗她的精力,她能清晰听见前排老妇人在抹眼泪,听见中间书生攥皱了诗稿,听见王评委的茶盏磕在案上——那是他激动时的老毛病。
她跟着调整节奏,原本要缓下来的部分突然加急,像小乞儿在雪地里跌跌撞撞跑向暖阁,却被门房一脚踹翻;原本该收尾的段落又起了高腔,像那孩子最后一声哭嚎,混着雪沫子咽进喉咙。
"停!"任瑶突然从后台冲出来,"你这曲子犯了忌讳!
《玉树后庭花》是先朝遗音,你竟敢...竟敢用丧调压场!"
沈清欢的手指没停。
她望着任瑶因嫉妒而扭曲的脸,突然笑了。
冰弦在她指下迸出一声清越的长音,像是剑鸣。
"任瑶姑娘可知,先朝灭国不是因为曲子,是因为听曲的人。"她的声音混在琵琶声里,"我这《破阵子》,破的是人心的冰,解的是长安的雪。"
最后一个音尾余韵未散,戏楼里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张观众跳上长凳,举着酒壶喊:"好!
这才是咱们长安的曲子!"老妇人抹着泪往台上扔银锞子,连向来严肃的王评委都红了眼眶,大笔在评分册上写下"九分"——乐坊评定里,七分以上便是名伶候选,九分,上回还是二十年前乐姬任瑶的师傅弹《广陵散》时得过。
苏大人的茶盏"啪"地碎在地上。
他盯着任瑶煞白的脸,又看了眼沈清欢怀里泛着幽光的天音琵琶,喉结动了动。
郑乐师扶着任瑶退到角落,嘴里嘟囔着"邪门",手指却死死抠住腰间玉佩——那是萧太后赏的羊脂玉,此刻被抠得发暖。
"沈清欢,晋级名伶。"王评委的声音盖过喧闹,"明日便去司乐监登记。"
白璃扑过来抱她,绣娘的指尖还带着绣线的刺痒。
沈清欢摸了摸她的发顶,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角落那道玄色身影上。
司墨靠在廊柱上,原本冷硬的眉眼软了几分,见她望来,微微颔首。
散场时起了风。
沈清欢抱着琵琶往乐坊走,路过西市街角的茶棚,听见两个茶客闲聊:"苏大人今早还说要让任瑶拿第一,这下脸都绿了。嘘,你没见他走时看沈清欢的眼神?
那哪是看乐伎,是看...看绊脚石。"
她脚步顿了顿。
月光落在琵琶冰弦上,泛着冷光。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阿福在跟着——云无咎说过,苏大人的暗卫最近在乐坊附近打转。
"清欢姐。"白璃拽了拽她的衣袖,"方才我收拾后台,看见任瑶的琴...弦断了三根。"
沈清欢摸了摸琵琶第七根冰弦。
方才演奏时,她分明感觉到琴弦在发烫——那是预知能力耗尽的征兆。
三个月经期的代价,换来了这场胜利,可她知道,苏大人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
(暗巷里,一道黑影将纸条塞进瓦罐。
月光照亮纸上的字:"天音琵琶,必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