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男子闻言,指尖在宽大的戏服袖口里微微一颤,却并未否认。
他抬眸,琥珀色的瞳仁映出夏泽模糊的倒影,像一面蒙尘的铜镜。
良久,他轻叹:“昔年我以‘红’之名行走天下,至今已有十二年无人敢当面直呼。夏泽,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声音低柔,却带着雌雄莫辨的沙哑,像一把钝刀缓慢割开夜色。
夏泽负手而立,眼覆白绫,神情却如破晓天光,洞彻幽微。
“十二年前,红花会不过是江湖草莽,你以戏班为壳,借‘红’字立旗,三年间连破七大门阀,血洗十三郡。后来忽然隐退,把舵柄交予梁氏兄弟,自己退居幕后。你做这一切,究竟想要什么?”
红衣男子——“红”——忽地轻笑,笑里带几分倦怠:“我要这天下唱一出新戏。旧戏台上的角儿太老,唱腔太旧,锣鼓声淹没在尸骨里,没人再愿意听。我给他们写新词,可他们只学会了杀人。”
他抬手,指尖拈住一片飘落的花瓣,轻轻一捻,殷红汁水染在指腹,像新鲜的血。
“于是我倦了,想找个真正懂戏的人,接我的班。”
夏泽声音低沉:“你找上了我?”
“不,我找的是‘变数’。”红的目光越过夏泽,望向远处殿脊上蹲伏的铜雀,“梁起亥是一把钝刀,梁王是一只折翼的雀,而你——是棋盘外落下的那枚‘闲子’。我赌你,要么掀翻棋局,要么自己粉身碎骨。”
风掠过假山,竹叶沙沙,像无数细小的掌声。
夏泽忽问:“惊鸿是你故意放出来的?”
红坦然点头:“她是我亲手养大的刀,刀若不试锋,怎知利钝?我想看看,她斩向的第一个人,会不会是你。”
夏泽轻笑:“可惜,她如今握在我手里。”
红也笑:“那就看看,是你的手硬,还是她的刃快。”
二人对峙,衣袍无风自动。
半晌,红敛袖转身,留一句:“今晚三更,城西旧戏台。你若敢来,我告诉你梁王在哪。”
声音犹在,人已如一抹烟霞消散。
……
夜,三更。
城西废戏台,断壁残垣,蛛丝结满昔日金漆的雕梁。
冷月高悬,照见台前枯井旁,一道伶仃红影。
夏泽独至,手中竹杖点地,声声清脆。
“我来了,”他开口,“你的戏,可以开锣。”
红从阴影里步出,已卸去戏服,只着素白中衣,长发披散,像一柄收鞘的剑。
他抬手,抛出一物。
夏泽接住,是一枚墨玉令牌,正面刻“梁”字,反面却是一道深深的裂痕。
“梁王被我藏在内城水门下的密室里,由‘鬼面十二骑’看守。令牌是钥匙,裂痕是暗号——见裂即杀。”
红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念旁白,“你若能救他,便算我输;你若失败,这出戏就提前落幕。”
夏泽指腹摩挲那道裂痕,忽问:“为何选今夜?”
红抬头,月色在他脸上镀一层霜:“因为明日卯时,梁起亥会在金殿上逼宫,宣布梁王暴毙,自立为摄政。你若迟一步,他便可名正言顺地清洗红花会,再顺手拔掉你稷下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