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岚在涤心堂的墙角刻下新的字:“洗心不是洗白,是让心学会在灰里发光”。刻痕里很快渗进融雪,雪水顺着绿网的根脉往染净原深处流,流过苛净者埋匣的地方,流过容垢花盛开的角落,最终在一片冰封的湖面停下。冰层下的鱼群正围着颗半灰半白的洗心果游动,鱼尾的纹在雪光里拼成“活下去”三个字,像在回应墙角的刻字。
冯宝宝的菜刀突然从冰阶旁跃起,刀鞘的归真符文在雪地里画出个“生”字,引来群衔着冰晶的冬鸟。鸟群掠过冰封的湖面时,冰晶坠入冰缝,冰层应声裂开,露出底下的“承垢泉”——泉眼喷出的水一半是浑浊的泥汤,一半是清澈的温泉,交汇处却凝成透明的玉,玉里裹着片带灰的莲瓣,正是顾盼者当年藏在嫁衣角落的那朵。
“这泉在说‘承垢才能生玉’,”冯宝宝蹲在泉边数玉里的莲瓣,指尖划过的地方,泥汤与温泉开始交织,“绿网的根脉扎到泉眼底下了,脉里的炁带着所有‘灰的故事’在转:焚天谷猎人沾血的刀在泉里泡过,刀纹里的‘杀’变成了‘护’;沉梦泽绣娘的疤花帕在泉里漂过,帕上的‘残’变成了‘独’;连苛净者的碎镜扔进泉里,都拼出了‘原谅’的纹。”
归真人偶踏着融雪走到泉边,指尖触碰承垢泉的玉,玉里的莲瓣突然舒展,映出片新的境域——“承垢境”里的万物都带着自己的“垢”:有缺角的月亮却洒着最暖的光,有断翅的鸟却飞得最稳,有布满裂纹的陶罐却盛着最清的水。境中央的石碑上刻着“万物皆有垢,承之方为生”,碑座是用各族“最在意的灰”堆成的:有张楚岚偷藏的爷爷的烟袋锅,有陆瑾年轻时的悔悟信,有王也输棋时砸坏的棋子,甚至有冯宝宝失忆时画的歪扭人像。
变故是从“承垢境的垢开始自我否定”开始的。缺角的月亮突然躲进云里,说“我不圆,不配发光”;断翅的鸟停在枝头,说“我不全,不配飞翔”;带裂纹的陶罐倒出清水,说“我漏,不配盛物”——这种自我厌弃里生出股“自弃力”,比染净力更隐蔽,它不扰染净,不阻承垢,是钻进“接纳与否定”的缝隙里,把“承垢的勇气”变成“自惭的枷锁”,让人觉得“带着垢的我,根本不配活”,像捧着颗有瑕疵的珍珠,明知珍贵却只看见斑点,最终想把珍珠扔进泥里。
第一个被自弃力困住的是承垢泉的守泉人与他的女儿。守泉人本想教女儿“每个垢都是勋章”,结果女儿摸着自己脸上的胎记哭:“别人的垢能变成玉,我的胎记只会吓人”,说着就要用炁刮掉胎记。守泉人攥住女儿的手,掌心的汗在自弃力里凝成冰:“是我没说清,”他望着缺角的月亮,“承垢不是硬撑着说‘我很好’,是真的信‘我值得’——可连月亮都躲起来了,我该怎么让她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