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后生们看自家的芎田:油沙土松如筛,岷江水通过支渠缓缓浸润,芎苗的羽状复叶带着紫晕,茎秆挺拔如箭。“这土,是岷江冲了千年的腐殖土,含着金沙的气;这水,是雪山融的,凉而不寒;这蜀道,虽险却把外面的好法子带了进来——就说这‘稻芎轮作’,还是宋代从永康军传下来的,种过水稻的地,芎长得更壮。”川伯抓起一把土,土粒从指缝漏下,带着湿润的光泽。
此时的蜀地,川芎已不仅是药材,更是民生支柱。灌县的川芎通过蜀道北运秦陇,南销滇黔,东下荆楚,药商们在蜀道沿线设了数十个“川芎栈”,专门收购转运。有个陕西药商在灌县住了三年,感叹:“走了半世蜀道,见过秦地的芎、江南的芎,论脂润、论药效,还是蜀地的最合人心。难怪人说‘蜀道难,蜀芎香’,这香里,有蜀地的魂。”
第二回 编修入蜀访名药 初闻川芎冠蜀产
雍正三年,编修吴省钦奉命入蜀,考察物产以修《四川通志》。他的车马沿着蜀道南下,过广元、经绵阳,一路都能闻到川芎的辛香。抵达成都府后,四川巡抚先带他看了叙州府的何首乌——块大如拳,皮皱肉黑,据说“服之延年”;又看了茂州的升麻——根茎中空,味苦寒,善“解毒透疹”。
“这两味虽佳,却不如灌县的川芎,”巡抚笑道,“编修若想知蜀地药材的真味,还得去灌县走走。”吴省钦好奇:“天下芎藭多矣,为何蜀地者独冠?”巡抚答:“您去看了灌县的水、土、人,便知了。”
数日后,吴省钦的船抵达灌县,川伯带着他下田。正值川芎采收,药农们挖出的川芎,抖掉泥土,个个圆实如栗,川伯取来一柄小刀,轻轻切开,断面的油点密得连成一片,辛香瞬间弥漫开来。“编修请看,”川伯指着断面,“这油点,是芎的‘气’,蜀地的油沙土保得住这气,蜀道的商栈存得住这气,所以咱的芎,运到千里之外,辛香还在。”
吴省钦取来陕西、江西的川芎对比:秦地芎瘦长,油点疏;江南芎纤细,味偏苦;唯有蜀地芎,形圆、重实、脂润,嚼之先辛后甘,余味绵长。“果然不同,”他赞道,“但不知药效如何?”川伯请他去看镇上的药铺,铺里的老大夫正用川芎配天麻,给一位头痛的老妇治病,老妇喝了药,半个时辰便说:“头里的闷劲儿散了,这药比我在湖北喝的芎汤,多了点甜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