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夏暑挟湿酿郁证 蘼芜合荷散滞气
入夏后,淇水被连日暴雨涨得满满,水汽蒸腾,与暑气缠成一团黏腻的热,像浸了油的棉絮,捂得人喘不过气。蘼溪村的妇人多了种怪病:整日心烦意乱,胸口发闷,像堵着团湿麻布,有的还头晕目眩,吃不下饭,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芜娘也犯了这病,整日坐在窗边发呆,手里的针线活撂了半个月。“心里像长了草,乱糟糟的,”她对蘼娘说,“头也晕,看东西模模糊糊的。”蘼娘摸她的脉,濡数而滑,像被泥水糊住的琴弦;看她的舌,白腻如奶油,知道这是“暑湿郁阻,肝气不舒”——夏属心,暑易伤心气;湿易困脾,脾不运化则气滞,气滞则肝气郁结,上扰头目。
她想起老秀才说的“夏宜食苦,配辛以散湿”,便取来蘼芜的茎秆——此时的茎秆已长老,纤维坚韧,辛香却更沉郁,能深入郁滞之处;又摘了新鲜荷叶,清热解暑,升发清阳;加了茯苓,健脾利湿。“蘼芜辛香疏肝,荷叶清暑升阳,茯苓健脾化湿,”蘼娘一边煮药一边解释,“暑湿像烂泥,蘼芜是撬泥的棍,荷叶是拔泥的铲,茯苓是吸泥的布,三者合力,才能把心里的‘乱草’除干净。”
药汤煮出来,汤色浅绿,带着荷叶的清苦和蘼芜的辛香,喝下去,先是一股清凉掠过舌尖,随即蘼芜的辛香从喉咙钻出来,推着胸口的闷气往上走,化作几个畅快的嗝,芜娘顿时觉得心里亮堂了许多:“头不晕了,胸口也松快了!”连喝三日,她不仅能拿起针线,还跟着蘼娘学做“蘼芜荷叶粥”——用蘼芜粉、荷叶碎与粳米同煮,既能当饭,又能解暑郁,村里的妇人纷纷效仿,夏郁之症渐渐少了。
有位新嫁娘,暑日里总觉得两胁胀痛,像有东西在里面拧,蘼娘在药里加了香附。香附能疏肝解郁,与蘼芜相配,一辛散,一苦降,正好解开肝气的“结”。新嫁娘喝了,笑道:“这药像给心里的结松了绳,不那么拧得慌了。”蘼娘点头:“是啊,肝气像条绳子,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蘼芜和香附,就是给绳子调松紧的。”
夏日的蘼芜地,叶片虽不如春日娇嫩,却更显繁茂,茎秆挺拔,像一群站得笔直的绿衣人。蘼娘知道,“夏长”之时,草木的精气往茎秆聚,此时的蘼芜,疏肝之力虽不及秋日川芎根强劲,却胜在能兼顾解暑化湿,是夏日郁证的“贴心药”。她教村里人把蘼芜茎秆阴干,切段储存,说:“万一秋燥时肝气又郁了,拿出来配点梨汤,照样管用。”
夜里,蘼娘对着月光晾晒蘼芜茎,那辛香混着夜露的清凉,飘得很远。她想起阿珩,不知他在军营里是否也受这暑湿之苦,便多晒了些,打算托人带去——她总觉得,这蘼芜的香,能跟着风,找到想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