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诗经·王风》有云:“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寥寥十字,将一株草木与女子的情思缠缚了千年。蘼芜者,川芎之幼嫩茎叶也,春生之时,抽条展叶,羽状复叶青翠如羽,掐之则辛香四溢,浓而不烈,温而不燥,恰如闺中女子的情愫——藏于眉眼,溢于指尖。
汉乐府《上山采蘼芜》更将其写入弃妇之叹:“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采蘼芜的女子,手中握着的不仅是香草,更是对过往的牵念与对未来的隐忍。而医家眼中,这株被诗词浸润的草木,其辛香能疏肝气,其温性能散郁滞,恰合“春生养肝”之理,于不经意间,将“治身”与“治心”融于一草。
故事始于春秋末年的淇水之畔,那里的春晨总飘着蘼芜的香,那里的女子总爱在三月三采蘼芜,插于鬓角,或入羹汤,而淇水村的“蘼娘”,便因一手种蘼芜、用蘼芜的本事,成了村里最会藏心事的人。她采蘼芜的指尖,带着辛香,也带着《诗经》里的风;她煮蘼芜的陶罐,盛着药香,也盛着汉乐府未说尽的愁。
第一回 淇水春生蘼芜绿 采香女子忆旧盟
淇水之畔的“蘼溪村”,因溪边盛产蘼芜得名。每逢清明,溪边的坡地便铺展开一片新绿,羽状复叶层层叠叠,叶背泛着银白的绒毛,晨露落其上,滚作珍珠,风过处,辛香漫过石板路,钻进家家户户的窗棂——那是蘼芜的春信,也是村里女子的节日。
蘼娘挎着竹篮,踩着晨露往溪边去。她名“蘼娘”,并非本名,只因自小与蘼芜为伴,采得最早,种得最盛,村里人便忘了她的真名。她的竹篮里垫着青麻布,是为了不磨伤蘼芜的嫩叶——这幼嫩茎叶最是娇气,被烈日晒过则香散,被浊水污染则味变,需得趁晨露未曦时采,用湿布裹着,才能留住那股“能绕心尖”的辛香。
“蘼娘,今儿采的蘼芜够插满鬓角了!”溪边的阿姊们笑着打趣。三月三插蘼芜,是蘼溪村的老规矩,说能“避邪、明目、招良缘”。蘼娘低头浅笑,指尖拂过一片蘼芜叶,那辛香钻入鼻腔,忽然想起三年前,也是这样的春日,邻村的阿珩曾对她说:“待我从军归来,便用你种的蘼芜,编个花环迎你过门。”那时的阿珩,眼里的光比晨露还亮,手里的蘼芜,香得能醉倒人。
她采撷的蘼芜,总比别人的肥嫩——她知道,蘼芜喜阳怕涝,得种在溪边稍高的坡地,那里能晒着晨光,又能借着溪水的湿气,根须扎得浅,茎叶长得欢。“春生”之时,草木精气全在茎叶,此时的蘼芜,辛香中带着微甘,不像秋日的川芎根那般沉烈,却多了几分清透,像未说出口的情话,绵密而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