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篮渐渐满了,蘼芜的香裹着她的衣袂,走到哪都跟着。阿蘅望着山下的屋舍,炊烟已经散了,只剩夕阳把屋顶染成金红色。她忽然觉得,这蘼芜采得越多,心里的空就越大,像竹篮里的草,看着满,实则轻得能被风卷走。
第二回:旧梦萦故宅,新妇笑帘深
阿蘅采够了蘼芜,坐在山坳的青石上歇脚。青石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她把竹篮放在旁边,自己则蜷起腿,下巴抵着膝盖——这是她从前在张家常做的姿势,那时张二郎会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猜她在想什么,多数时候都猜中了:“准是想镇上的糖糕。”
如今没人猜她的心思了。她望着山下张家的宅院,院墙新刷了白灰,门楼挂着红绸,那是新妇进门时挂的,三个月了,风吹日晒,红绸褪成了浅粉,却仍扎眼。新妇是镇上布商的女儿,听说生得白净,嫁妆里有两匹云锦,是阿蘅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料子。
前几日去镇上换米,她在布店门口遇见张二郎陪着新妇买花线。新妇的手搭在他臂弯里,腕上的银镯子叮当作响,笑起来时,鬓边的珠花晃得人眼晕。张二郎的目光落在新妇脸上,温柔得像春日的水,那眼神,阿蘅曾拥有过整整三年——他会在她梳头时,从镜里看她;会在她做饭时,倚着门框等;会在寒夜里,把她的脚揣进怀里暖着。
可那温柔,说散就散了。就像后院的蘼芜,去年还长得旺,今年换了人侍弄,许是更肥了,也未可知。阿蘅摸了摸竹篮里的蘼芜,叶片的边缘有些发卷,像被揉过的纸。她忽然想起张二郎的娘常说的话:“女人家就是地里的苗,不结果子,留着占地方。”那时她只当是耳旁风,如今才懂,原来她这株“苗”,终究是被拔了。
山风里传来隐约的笑语,是从张家院里飘来的,脆生生的,该是新妇在笑。阿蘅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土,提着竹篮往山下走。她走得很慢,像怕踩碎了什么,可那笑语像针,一下下扎在她背上,让她不敢回头,只能盯着脚下的路,路两旁的蘼芜,青嫩得晃眼。
第三回:斜晖逢故夫,语涩面含愧
走到山脚的岔路口,阿蘅遇见了张二郎。
他穿着件月白长衫,比从前胖了些,手里提着个食盒,该是从镇上给新妇买的点心。看见阿蘅,他明显愣了一下,脚步顿在原地,手里的食盒晃了晃,露出里面的酥饼,是阿蘅从前最爱吃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