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进闺房,对着“照胆”镜慌乱地整理衣裳。镜中的人影,虽仍清瘦,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蒙尘的铜镜被擦亮。她想描眉,手抖得握不住黛笔;想换件鲜亮的裙衫,却不知哪件更合他的心意。
“就穿这件藕荷色的吧,”春桃帮她取下衣架上的罗裙,“李公子最喜欢您穿这件。”落雁换上裙衫,镜中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暮春,他牵着她的手,走在蘼芜丛中。
可等了三日,码头的船来了又走,却始终没有李靖的身影。有同乡上岸说,大军在洛阳休整,将领们需述职,归乡还要些时日。落雁的心,像被风吹起的蘼芜叶,刚飘到云端,又重重落下。
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雀跃未消的自己,忽然笑了——原来等待的人,最经不起“快要到了”的消息,那点希望,比彻底的失望更磨人。她取过那支李靖送的玉簪,轻轻插在鬓间,簪头的梅花映在镜里,像朵迟开的春。
“不急,”她对镜中的自己说,“他走了三年,我等了三年,不在乎再多等几日。”只是指尖划过镜背的“照胆”二字,还是留下了浅浅的痕——那是欢喜太盛,不小心捏出来的。
第九回:蘼芜苗渐成丛,镜中影添从容
仲夏的后院,落雁种的蘼芜苗已长得齐膝高,叶片舒展,绿得发亮,比往年丈夫种的那丛更旺。她搬了竹凳坐在苗边,手里拿着本李靖留下的《楚辞》,念到“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总觉得这蘼芜叶,也该像江离、秋兰那样,纫成佩,戴在身上。
她真的让春桃采了些嫩叶,用丝线串成佩,系在衣襟上。辛香随着走动慢慢散开,竟压过了身上的脂粉气。有次去观音庙还愿,住持见了,笑着说:“沈施主身上有草木清气,想必心诚。”落雁抚摸着叶佩,心想:这是他带来的清,自然诚。
她不再日日对着铜镜发愁,反而常常在镜前梳理蘼芜叶佩。镜中的人影,虽未丰腴,眉宇间的倦意却淡了,添了些沉静的从容。就像这蘼芜,经了寒冬的雪,春雨的润,长得更扎实了。
“小姐,您最近笑得多了。”春桃给她端来新沏的蘼芜茶,茶汤碧清,浮着几片嫩叶。落雁抿了口,望着窗外的苗丛:“这苗长得好,看着就欢喜。”其实她心里清楚,是这等待,磨去了焦躁,留下了韧性——就像知道蘼芜总会返青,也知道他若回来,定会懂她眉间的故事。
有天夜里,她梦见自己和李靖并肩采蘼芜,他指着新苗笑:“你种的比我好。”她想说“因为我把思念都浇进去了”,却被他轻轻按住唇:“我都知道。”醒来时,枕巾湿了,却不是伤心的泪,带着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