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品是村人凑的:两个白面馍,一碗小米粥,还有高伯珍藏的半瓶烧酒。高伯对着千年油松作揖,声音沙哑如老树皮:“六盘君在上,黑参神在上,乡邻遭难,非贪苓之利,实乃救命。今以头茬三品献神,求神显灵,保一方平安。” 说罢,将猪苓轻轻放在青石上,焚起三炷艾草香——这是他爹传的规矩,艾草性温,能“通神”,与猪苓的“渗湿”相济,恰合“阴阳调和”之理。
县医院的陈院长闻讯赶来时,正撞见高伯在碾药。老药碾子转得吱呀响,猪苓粉混着茯苓、白术、泽泻的粉末,在粗瓷碗里泛着土黄色。“高伯,这猪苓在《本草经集注》里只说‘利水道’,能治这么重的病?” 陈院长扶了扶眼镜,他刚从医学院毕业,总觉得这些“土法子”不如化验单可靠。
高伯没抬头,往药粉里撒了把桂枝:“陈院长,书本上的猪苓是‘通’,咱六盘山的猪苓是‘通中带补’。你看这山,阳坡燥,阴坡湿,猪苓长在半阴半阳处,得燥气则不寒,得湿气则不燥,性味甘淡平,入肾、膀胱二经,既能利水,又不伤正气。今年土运太过,湿邪困脾,脾属土,土克水,水液停滞成毒,猪苓能‘助水行’,桂枝能‘通阳气’,阳动则湿化,这叫‘五苓散’的变局,比书本上的方子多了份山的性子。”
药煎好时,李家娃已陷入昏迷。高伯撬开他的嘴,一勺勺灌药汁。半个时辰后,娃突然哼唧一声,尿湿了褥子——那尿色深如酱油,带着股腥臭味。“好了,毒排出来了。” 高伯擦了擦汗,“再喝三剂,加些黄芪、党参,补补元气,这叫‘利水不忘补气’,不然水退了,人也虚了。”
陈院长看着药渣里的猪苓切片,断面的纹路像极了六盘山的沟壑,忽然想起县志上那句“猪苓,六盘之珍,其性与他山异,盖得地脉之精”,心里第一次对这“土药材”生出敬畏。
第二回 神树供苓传古训 口授心传胜墨痕
秋雨歇了三日,高伯带着陈院长上山采猪苓。说是路,其实只是被药农踩出的浅痕,碎石在脚下滚动,像踩碎了一地枯叶。“陈院长,你看这山,阳坡长山杏,阴坡生云杉,猪苓就爱躲在‘阴阳交’的桦树林里。” 高伯拄着枣木拐杖,杖头包着铁皮,是他爹年轻时打制的,“桦树死三年,皮腐而心未朽,猪苓才肯扎根——树养苓三年,苓护树三年,就像咱跟山,谁也亏不得谁。”
陈院长背着药箱,里面装着放大镜和标本夹,他总觉得高伯的话太“玄”:“高伯,现代科学说猪苓是真菌,靠吸收树木的营养生长,哪有什么‘互养’?” 高伯停下脚步,指着一棵枯桦树:“你扒开这腐皮看看。” 陈院长依言剥开树皮,见内侧布满白色菌丝,像棉絮裹着黑褐色的猪苓核。“这菌丝能分解朽木里的‘土毒’,让新苗好扎根。” 高伯用拐杖敲了敲树干,“树为阳,苓为阴,阴阳相抱,才是生机。书本上写的是‘理’,山里藏的是‘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