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阴阳村醉鬼的醒世墨
光绪三十三年重阳,阴阳村的苏守业背着酒葫芦晃进荒鬼村。他的裤脚沾着坟头草,鞋面上“醉”字绣纹已磨成破洞,露出底下用朱砂写的“避”——那是他三十年前在山神庙刻的,用来躲避孙长卿的改命笔。
“老鬼...老刘头!”他的酒葫芦撞在“蒙正堂”门框上,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子,“我听见黑蛋的墨魂在喊...喊我来还酒债...”话音未落,酒葫芦嘴喷出的不是酒,是混着墨渣的黑水,在青石板上写成“忏”字,笔画间浮着他父亲的脸——正是当年替孙长卿磨砒霜的账房先生。
刘老鬼正在教虎娃们认“酒”字,毛笔在沙盘里划出三道弯,像极了苏老鬼摇晃的步态。“守业,你腰间的酒葫芦...是山神庙的长明灯改的吧?”他的烟袋指向苏守业的腰间,铜葫芦上的“寿”字被磨得发亮,露出底下刻的“囚”,“里面装的不是酒,是黑蛋他们的冤魂泪。”
阿秀递来一碗醒酒汤,汤里浮着片黑槐花。苏守业刚接过碗,就看见汤面映出自己年轻时的模样——醉醺醺地替孙长卿传递改命文书,袖口沾着靛青,怀里揣着用村民血汗换的酒钱。“我爹说...喝酒能忘字...”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痰里裹着碎纸,展开竟是半张征兵文书,“刘黑蛋”三字被改成“苏守业”,却因酒渍晕开,显露出底下的真名。
“原来当年...是我替你去当兵...”李修文的声音从蒙学门口传来,他手中握着本《阴阳村志》,“苏李两家世代通婚,你父亲用‘移花接木’改了我们的生辰八字...”书页间掉出的婚书残片上,“李修文”与“苏守业”的生辰被草酸刮改,互换位置的笔迹间,还沾着苏老鬼的酒渍。
深夜的“还魂碑”前,苏守业用酒葫芦浇灭烛火。碑面在月光下显出血字:“苏守业之父苏明远,助孙长卿改地契七宗,谋财害命三起,罪当...”字迹被酒渍模糊,却在他瞳孔里清晰成像。他摸出藏在葫芦底的指甲——是他父亲当年刮改文书用的,甲床残留的靛青已变成黑色,像条永远醒不过来的虫。
“黑蛋...我对不起你...”他对着碑面磕头,酒葫芦滚进碑底的青苔,竟压出个“醒”字,“我爹说...字是吃人的老虎...可我现在才知道,怕字的人,才会被字吃。”他咬破舌尖,在碑后写下“苏守业还魂”,鲜血混着酒液渗进碑纹,将“守业”二字泡成“守义”,旁边的“醉”字裂成两半,变成“醒”和“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