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练习完的文昭揣摩着新学的柔劲离开茶馆,踏入香港街头时,正逢暮色初合。霓虹灯管在潮湿的空气里晕染成彩色光晕,电车轨道上的叮当声裹挟着粤剧唱腔,将这座城市的独特韵味毫无保留地铺陈开来。
庙街夜市刚掀开序幕,炒河粉的铁锅与铁板碰撞出清脆声响。文昭被一阵甜香勾住脚步,转角处,一位银发阿婆正守着蜂窝煤炉烤制鸡蛋仔。“后生仔,要不要试新出炉嘅?”阿婆的围裙沾满面粉,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故事。她边往模具里倒面糊,边絮叨:“我做咗四十年鸡蛋仔,以前在天星码头摆摊,英国水兵最爱买嚟配啤酒。”说话间,隔壁鱼丸摊的老板探出头来打趣:“李太又在忆当年啦?你女婿上周还来帮衬,话要带返加拿大畀孙仔食!”
穿过热闹的夜市,文昭拐进狭窄的石板巷。二楼飘来婉转的粤曲声,抬头只见雕花窗棂后,两位白发老者正摇头晃脑地唱《帝女花》。其中戴圆框眼镜的阿伯忽然停下,朝楼下喊道:“靓仔,知唔知太平戏院今晚演《胭脂扣》?梅艳芳同张国荣嘅戏,好睇到喊!”话音未落,对门晒腊肠的阿姨接话:“嗰间戏院都快执笠(倒闭)咯,要睇趁早。”巷子里此起彼伏的粤语对话,像一首未经排练的市井交响乐。
维港的海风裹着咸腥气扑面而来时,天星小轮正突突地划过波光粼粼的海面。甲板上,穿校服的中学生举着手机自拍,情侣依偎着看对岸的灯光秀,几个外国游客兴奋地用蹩脚粤语向船员问路。文昭注意到船尾独坐的中年男人,他西装革履却神情落寞,正对着海面低声用潮州话哼着《彩云追月》。“先生,要饮罐啤酒吗?”推着小车的船员递过一罐蓝妹,男人怔了怔,掏出皱巴巴的纸币,“唔该,再要包香烟。”船员一边找零一边说:“最近好多人嚟坐船散心,你看那边——”他指向船头,几个穿着婚纱的女孩正在摆拍,“拍婚纱照嘅,讲系要留住香港嘅海味。”
凌晨的旺角依然灯火通明,24小时营业的茶餐厅里,夜班护士、代驾司机、便利店员工各自占据一桌。文昭要了份叉烧饭,邻座的夜班出租车司机正跟老板娘抱怨:“今晚拉咗个内地客,佢话香港夜景好似《重庆森林》。我话何止夜景,连我部车都系电影同款!”老板娘擦着桌子笑骂:“又喺度吹水(吹牛),快食饭,食完帮我搬下货。”角落里,戴鸭舌帽的年轻画家专注地画着速写,笔下是茶餐厅斑驳的瓷砖墙和老式吊扇。
晨光微露时,文昭站在太平山顶俯瞰整座城市。晨练的老人打着太极,送报纸的少年踩着单车穿梭街巷,早茶铺的蒸笼已腾起白雾。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都流淌着鲜活的故事,市井烟火与摩登繁华交织,就像他刚学会的柔劲——看似柔和,却藏着生生不息的力量。
文昭沿着砵兰街前行,霓虹灯管在骑楼间蜿蜒如游动的彩蛇。茶餐厅橱窗里,电子菜单循环播放着全息叉烧饭的动态影像,"啪嗒"一声,玻璃门自动感应开启,冷气裹挟着奶茶香扑面而来。收银台前,穿POLO衫的上班族正用粤语和店员争论:"呢个云吞面套餐,APP下单明明平五蚊!先生,优惠码要喺金钟店用,你睇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