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剑在展柜里泛着幽绿锈斑时,林软正把鼻尖贴在防弹玻璃上记录纹样。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展柜接缝,那些饕餮纹突然像活过来似的扭曲盘绕。失重感裹挟着尖锐耳鸣袭来时,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剑柄处"夏"字铭文在虚空中灼灼发亮。
腐叶与血腥味冲进鼻腔的瞬间,她正卡在山涧两棵歪脖树中间。褙子被荆棘划成碎布条,运动鞋早就不知去向。脚踝传来的剧痛让她想起上周观摩的粉碎性骨折标本——原来断骨穿透皮肉的闷响,在深山里能惊起整片寒鸦。
"山鬼!山鬼现世了!"苍老的惊呼带着浓重口音,竹杖叩击青石板的声响由远及近。林软眯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见十几个举着火把的灰衣人正朝她比划奇怪的手势,最前方的老者往地上洒着黄米,嘴里念念有词。
她强撑着摸出发烫的手机,屏幕裂成蛛网的照片里,实验室的白炽灯恍如隔世。当老者用桃木枝挑起她染血的发丝时,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民俗表演。
"且慢!"沙哑的嗓音破开人群,背着药篓的妇人挤上前来。粗布衣襟沾着艾草碎屑,虎口处层层叠叠的烫疤让林软想起急诊科的老护士长。那妇人突然按住她扭曲的脚踝,混着药酒香的热流涌进四肢百骸:"三叔公,这是个大活人。"
当夜林软蜷在祠堂草垛上发高热,梦见自己变成解剖室的人体模型。村民们围着她跳傩戏,青铜剑悬在梁上滴落暗红血珠。惊醒时晨光正透过雕花木窗,那个叫桂娘的妇人端着陶碗坐在她身边,碗里浮着几片古怪的蕨类植物。
"姑娘打哪儿来?"陶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
林软盯着房梁上悬挂的蛛网,沙哑的嗓子挤出不成调的句子。直到桂娘用竹片固定她小腿时,她才惊觉这里的人竟不知石膏为何物。
第七日鸡鸣时分,她拖着夹板腿挪到晒药场。晨雾里浮动着车前草苦涩的气息,几个孩童正踮脚去够竹匾里的决明子。当最小的丫头被毒虫蛰得哭嚎时,林软下意识扯下襦裙系带扎住她肿胀的手腕。
"取烧酒来!要最烈的!"她顾不得众人惊诧的目光,将小姑娘按在石磨上。高度蒸馏酒混着蒲公英汁液淋在伤口时,围观的老丈突然拽住她手腕:"你这手法,莫不是药王谷..."
三个月后青山村多了位"林娘子",村西头歪脖子槐树下支起青布医幡。当里正家溺水的幼子在她膝头吐出黑水时,晒谷场上的窃窃私语终于变成恭敬的"先生"。
桂娘送来的葛布衣裳还带着皂角香,林软将手术刀片藏在束腰暗袋里。春分那日她跟着采药队进山,在断崖边发现半截生锈的箭镞,金属表面暗红的纹路竟与博物馆那柄青铜剑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