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忽有琴音破空而来,竟是《广陵散》的杀伐之调。
"这不是安嫔妹妹么?"娇笑声伴着环佩叮当,祺贵人猩红的斗篷扫过结了冰凌的枯枝,"怎么,听闻皇上新得了位天仙似的顾妹妹,连伞都拿不稳了?"
安陵容瞥见假山后闪过明黄衣角,腕间翡翠突然映着雪光碧莹莹一亮。
她将香囊上的金线在指间绕了半圈,轻笑道:"姐姐说笑了,本宫是见这冰凌子晶莹可爱,想着采些回去制梅花络子。
倒是姐姐这胭脂......"她突然倾身贴近对方耳畔,"像是去年西域进贡的朱砂呢,听说用多了,夜里照镜子会瞧见不该瞧的东西。"
祺贵人踉跄后退撞在梅树上,积雪扑簌簌落了满身。
安陵容抬手接住片打着旋的桃花瓣,对着阳光细看那经络中渗着的淡金纹路——与太后佛龛前那捧香灰如出一辙。
回宫时暮色已沉,月白点亮十二连枝铜灯,火光跃上多宝阁新贡的缠丝玛瑙瓶。
安陵容盯着案上残缺的琴谱,这是她从刘公公袖中金瓜子夹层发现的《幽兰》残章,右上角印着方"顾氏藏书"的朱砂小篆。
窗外北风卷着碎雪叩击窗棂,恍惚间竟似七弦琴的泛音。
她将双龙玉佩按在琴谱缺失处,冰凉玉质下隐约透出段用明矾水写的谱子——正是当年纯元皇后未完成的《惊鸿曲》末章。
寅时的梆子声碾过宫墙残雪,安陵容裹着银狐裘立在琴室窗前。
指尖新结的血痂蹭在冰裂纹窗棂上,洇出几星褐红。
庭院里守夜的宫人抱着铜手炉打盹,檐角铁马突然被北风掀得叮当乱响,惊得月白忙将鎏金珐琅手护往炭盆里又添了块银骨炭。
"小主仔细手疼。"双喜捧着缠了素纱的琴轸欲言又止,"太医说这冻疮若再沾水......"
安陵容恍若未闻,染着丹蔻的拇指重重划过冰弦。
琴身是前日托父亲从扬州快马运来的百年桐木,尾端焦痕犹在——正是当年纯元皇后抚过的焦尾琴仿品。
弦音颤巍巍漫过青玉香炉,惊得多宝阁上鎏金鹦鹉架扑棱棱乱晃,笼中那只皇帝赏的蓝翎孔雀雉突然尖啸一声,竟将金喙狠狠撞向笼柱。
"它倒是比人警醒。"安陵容扯断缠在雁足上的丝弦,看殷红血珠坠入琴腹。
上个月初八,敬事房记档里皇帝连翻三次顾氏绿头牌的朱砂印,在烛火下红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