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艇猛地一震,金属船底与珊瑚礁碰撞发出的刺耳声响让所有人绷紧了神经。詹姆斯看见前方三号艇的螺旋桨叶片已经扭曲变形,在晨曦中像朵畸形的金属花。海水突然漫过脚踝,冰冷刺骨,他低头发现船体正在缓慢倾斜。"红一海滩还有八百码!"舵手绝望的喊叫声中,重机枪子弹已经开始在船舷上凿出一连串火星四溅的弹孔。
第2天,塔拉瓦岛北部的雷达站发现了美军舰队的踪迹,这个记忆碎片般闪过詹姆斯脑海时,他正跟着查理跳进齐胸深的海水。珊瑚碎片划过小腿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咸涩的海水立即灌入口中,舌根泛起苦涩的铁锈味。前方五十米处,个海军陆战队员的头盔突然高高飞起,鲜血在朝阳下划出一道刺目的抛物线。日军九七式机枪特有的"嗒嗒"声像死神的缝纫机,将死亡一针一线缝进泛着血沫的浅滩。
"跟着坦克车辙!"查理拽着他扑向一处弹坑,腐烂的椰子树干下露出半截日军尸体,肿胀的手指间还紧握着已经霉变的饭团。詹姆斯闻到尸体特有的甜腻腐臭,混合着坑底积水中弹药的硫磺味,胃部剧烈抽搐起来。查理突然用枪托砸开个锈蚀的铁罐头,里面爬出十几只红蚂蚁,正疯狂啃噬着张泛黄的照片——是月见草店铺的促销传单,边缘印着"昭和十六年十月"的字样。
正午的太阳像熔化的铅块悬在头顶。他们终于推进到红二海滩的混凝土障碍物后方,詹姆斯发现自己的水壶被子弹击穿,淡水正顺着弹孔滴在缴获的日军地图上,将"黑一"区域的防御工事标记晕染成模糊的蓝色。查理嚼着压缩饼干凑过来,饼干碎屑掉在地图上,像撒了一把小小的骨灰。"看这个,"他沾着机油的手指戳向被炸开的隧道口,"柴崎那老狐狸把整个通讯处搬到了地下珊瑚礁洞里。"
隧道里的黑暗浓稠如墨,手电筒光束照出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是日军用刺刀刻下的正字计数。詹姆斯数到第七十三道时,指尖触到尚未干涸的血迹,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京都照片上晕染的墨渍。突然,查理捂住他的嘴,黑暗中传来铅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还有电台发报时特有的滴答声,像是某种诡异的金属昆虫在鸣叫。
他们踹开铁门的瞬间,詹姆斯闻到了山茶花香水与汗臭混合的古怪气味。三个日军电报员惊愕的脸在煤油灯下显得惨白,其中戴眼镜的军官正疯狂焚烧文件,跳动的火光照亮他桌上那瓶苏格兰威士忌——和柴崎地堡里发现的同品牌。查理开枪击碎酒瓶时,玻璃碎片划过詹姆斯脸颊,带出一丝血腥味。军官突然用流利英语说:"你们来得太晚了,'月见草'的樱花昨夜已经凋零。"话音未落,他将燃烧的文件按在自己胸口,焦糊的肉味顿时充满了狭小的空间。
当詹姆斯从隧道另一头爬出来时,夕阳正把珊瑚礁染成橘红色。他手里攥着半张未烧尽的电文,上面残留的片假名在霞光中像跳动的密码。远处的绿色海滩方向突然升起三颗红色信号弹,照亮了海面上密密麻麻的登陆艇残骸。查理用匕首撬开个日军罐头,里面黏糊糊的红豆饭散发出发酵的甜酸味。"黑二区域拿下了,"他吐出发霉的米粒,"但代价是整整一个连队。"
夜色降临后的滩头阵地像个巨大的停尸房。月光下,医护兵正在给担架上的伤员注射吗啡,玻璃安瓿折断的脆响此起彼伏。詹姆斯坐在弹药箱上拼凑那半张电文,突然听见电台里传来熟悉的呼号——是珍珠港的破译组!他戴上耳机时,电波干扰的沙沙声像无数蚂蚁在耳膜上爬行,但那些断断续续的数字正是"月见草"密码组的延续。远处突然亮起照明弹,惨白的光芒下,他看见查理正用刺刀在钢盔上刻第二十三道划痕——每道痕迹都代表一个确认击毙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