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七年的雪下得特别早。文彦博带着二十七个大臣的联名奏折跪在垂拱殿,仁宗把茶盏摔在我脚边:"你们都要逼朕?"瓷片划破我的手背,血滴在青玉地砖上像朵朵红梅。那晚曹娘娘派人送来金疮药,字条上写着"忍"字。
最后一次离宫时,我在宣德门外遇见包拯。他刚弹劾完张贵妃的叔父,绯色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殿下可知何为社稷重器?"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深陷的眼窝里闪着精光。我没敢答话,他大笑三声策马而去,雪地上留下串马蹄印。
治平元年的元月特别难熬。仁宗已经卧床半年,韩琦深夜翻墙进府,官帽上沾着枯叶。"殿下明日寅时进宫。"他说这话时嘴唇在抖。母亲这次没拦我,她把当年从宫里带出来的玉带系在我腰间,带钩磕在肋骨上生疼。
进宫那天下着冻雨。福宁殿的药味浓得呛人,仁宗的手像枯树枝似的抓住我:"朕对不住你..."话没说完就昏过去了。曹娘娘把玉玺塞进我怀里,她的手比当年教我写字时粗糙多了。屏风后头站着司马光,他正在往起居注上写什么,烛光把影子投在《尚书》的封面上。
仁宗咽气那刻,我正跪在龙床前替他擦汗。老人家喉咙里突然发出"嗬嗬"的声响,攥着我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掐进肉里。曹娘娘扑上来掰他手指时,我瞥见屏风后头司马光的笔尖顿住了,墨汁在宣纸上洇开铜钱大的黑斑。
登基大典那天飘着雪粒子。礼官唱到"授玺"时,韩琦托着玉盘的手抖得厉害。我伸手去接传国玉玺,发现它比想象中沉得多,盘龙钮上的金丝刮得掌心发痒。转身那瞬听见曹娘娘轻咳,她戴着珍珠面帘,可我知道那双眼睛正盯着我的后脖颈。
头回坐在垂拱殿的龙椅上,我数清了殿顶藻井共有三百六十块花板。韩琦出列说要追封生父为皇考,话音还没落,御史台的唾沫星子就溅到了我袍角上。司马光举着笏板往前挤,差点撞翻吕诲手里的茶盏。那天散朝后,我在后殿吐了三次,御医说是羊羹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