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抢修车的顶灯次第亮起,却不再是妖异的黄光,而是正常的白色。司机推开车门下车站在雾里,摘下安全帽挠了挠头,露出普通的中年男人面容。路人惊觉那些"青灰色的人脸"不过是车窗上的树影,所谓的"青铜铃铛"只是堆放在后排的工具零件。
"错觉...都是错觉..."乞丐的声音突然颤抖,寿衣下的肩胛骨终于恢复正常的弧度,"但那些车号...单号的车号..."他的手指指向抢修车的车牌,尾号"7"的数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你记住...看见单数车牌的车,尤其是尾号7的...躲远点..."
路人的指尖深深掐进铜钱边缘,凉意顺着指缝爬满手臂,仿佛握住了块从冰窟里捞出的碎玉。乞丐老伯佝偻着背撑着墙,指节叩在青石板上发出“空空”回响,破军大衣下摆扫过地面时,露出里面灰布衫的衣角——分明是方才装睡时还裹着的寿衣,此刻却变成了洗得发白的寻常布料,前襟别着的校徽虽已褪色,“北川中学”四个字仍隐约可辨,边缘的铜别针泛着温润的光,像被无数次摩挲过的老物件。
“走...”老伯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路人后颈泛起鸡皮疙瘩。他转身时,破军大衣带起的风里混着陈年艾草味,路人这才注意到他袖口垂下的红绳——今早分明系着枚铜铃,此刻却换成了枚小巧的平安扣,白玉材质在暮色中透着柔光,扣面上“出入平安”的刻痕里,竟嵌着点暗红,像滴凝固的血珠。
老伯枯瘦的手掌落在路人肩上,力道轻却坚定,袖口滑下寸许,露出腕间交错的红绳疤痕——那是自缢者才有的索痕,深浅不一地缠在苍白的皮肤上。“阴差借道,阳人回避...”他重复着,嘴角扯出干瘪的笑,缺牙的嘴漏着风,呼出的气里竟带着冷藏室的凉气,“记住,今晚别走巷子,看见穿青衣的人...绕道走。”
路人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像生了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老伯胸前的校徽上。三十年前的某某中学...他突然想起新闻里那所因地震坍塌的学校,埋了整整三个班的学生。老伯晃了晃手里的红烛,蜡身符文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形,竟是用鲜血写就的“引”字,“替我点在老槐树下,灯亮了...他们才能找到路。”
话音未落,巷口的路灯突然亮起,橘黄色的光晕里,老伯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分明是个少年的轮廓——他背着褪色的蓝布书包,书包带磨损处露出里面的课本,封面上“初三三班”的字样被雨水洇开,像朵正在枯萎的花。路人猛地眨眼,眼前仍是佝偻的乞丐老伯,只是灰布衫的左胸位置,不知何时多了道裂口,露出里面暗红的内衬,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