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区区一介女子惹了您不高兴,您以丞相之尊魏公身份发起雷霆之怒,你放心,我不会躲!丹阳郡的税册还没改完,石城县的秧苗刚插上,山越人邀我去看他们新挖的梯田。往后,我还要去各县走走,与妇人们一起纺线,看汉子养鱼养猪。没准儿,哪天就来了邺城,来学习瞻仰当年西门豹革除陋习,兴修水利,大力发展农业生产的故事。”
信末署名:袁绮。
曹操盯着那末了的名字看了半晌,气得将信纸往案上一掷,却终究没有揉碎。
帐外的凉风卷着残存暑气,烛火一晃在晃,曹操想起合肥战场上那些山越人嗷嗷叫着冲锋的模样。那些人手里的刀,甚至是砍柴用的,却比曹营的精甲锐士多了股悍然的底气。
曹操忽然觉得眼皮发沉。
袁丫头这封痛斥他的信,字字都在说他的不齿,却又句句透着股坦荡,倒比许昌那些歌功颂德的表章,更像把镜子,照得他满肚子的权谋都显出几分寒碜。
最后,曹操把信收进了密匣,与那两篇 “小袁游记” 放在一起。
石城县的山坳藏在云雾里,青竹搭的屋舍沿溪而建,晨露坠在蕨类植物的卷叶上,摔碎成细碎的光。
袁绮绮与孙小妹等住在茅屋里,梁上悬着干草药,墙角堆着山里妇人送来的红薯,空气里混着松脂与泥土的腥气。
她和小葵每日天未亮便起身,跟着张婶李嫂钻猪圈,养猪,养母猪,守着母猪生小猪仔。孙权的家书递到袁绮绮手中时,墨迹里还凝着未散的硝烟气。
“绮儿亲启:当你收到这封信时,合肥的仗已了。可提笔写这封信,我的手还在抖。那日听闻你遇刺的消息,我一口血喷在案上,满脑子都是你在石城县辨识青蒿采青蒿草的模样,若是那箭真的射中你……”
信纸此处洇开一小团墨渍,像是滴落在纸上的泪。
“是我部署不周!明知你在外可能遇险,且丹阳更险,却再派人手护卫你的安危。孙瑜说你配合他演了场戏,闭门不出时还在和阿香修改税册,我既心疼又后怕。那日曹兵来攻,我立在帅旗之下,脑子里竟全是你写的那句‘孙仲谋是最靓的仔’。
“山越人竟愿出兵相助,孙瑜说是你力主推行的新政暖了他们的心。我懂得,你不是为了游山玩水,你在石城县采的也不是青蒿,你是为了民心一根根聚拢起来,解决我江东的后顾之忧,为我助力。可绮儿,我不希望你冒险!我就算赢了这江山,身边没有你又有什么意思?”
“盼你早日归来,爱你的权!”
写到落款处,孙权红了一脸,比袁绮绮在他跟前还要害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