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的举荐之言掷地有声,条理分明,直指当前困局,如同重锤敲在要害之处。殿内原本针落可闻的寂静被打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低声议论,刘宏更是面露喜色。
“准!就依卢尚书所奏!拟旨!拜邹靖为讨贼中郎将,假节,即刻代替王匡、王谦二人,北军五营再募兵,归其麾下听用,着其领兵进剿上党!”
刘宏话音刚落,引发这场风波的大司农韩术又出列了。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说吧。”看着韩术那一脸的苦相,刘宏皱了皱眉,已经预感到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陛下,”韩术吸了一口气,声音忐忑的喃喃道:“国库已无资帑,臣斗胆请罢募兵之议。”
“什么?”刘宏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愤怒的问道:“国库空了?!这怎么可能?!”
“陛下,”韩术苦着脸道:“去年黄巾大乱,朝廷倾尽府库钱粮以募兵平叛,耗费何止亿万!今岁凉州羌乱复炽,左车骑将军提数万大军西征,粮饷转运千里,靡费无算!更兼……更兼去岁南宫罹遭回禄之灾,殿宇重修,工程浩大,所费巨万!而四方州郡,或因战乱,或因灾荒,赋税拖欠严重,催缴艰难……陛下!如今国库仓廪如洗,府库见底,莫说再募新军远征上党,便是维系现有诸军日常粮饷,亦已左支右绌,无以为继矣!”
刘宏怔怔地站在御座前,脸上的怒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茫然。他看着阶下的群臣,看着他们那一张张早知如此而麻木静默的脸,忽然觉得一阵无力。
“没钱了?……”刘宏喃喃自语,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殿下群臣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自然还是乖乖的装睡。
君臣无言,死寂如磐。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尴尬时刻,张让适时的开口了。他躬身说道:“陛下,募兵之事,其实也不必非由国库出钱。”
“你有何良策?”
“陛下。”张让道:“冀、并二州,素称富庶。彼处豪强巨室广蓄田宅,荫庇徒附,家养部曲者不知凡几。陛下何不循旧例,敕令冀州刺史王芬、并州刺史张懿征调两州豪族辖下精壮丁口,编伍成军,交由邹靖统领,进剿蛾贼?其一,可不费国库分毫,立得精兵万余。其二,所募之兵皆本乡本土之人,熟谙山川路径,利于征战。”张让说到这,看向刘宏狡黠一笑。
刘宏眼睛一亮,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刘宏听得出来,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张让没说出口‘借蛾贼的刀,再削弱一下冀、并两州世家的势力,一石二鸟,不得不说,确实是好主意。’刘宏连连点头,“还是张阿父有办法。就这么办!拟旨,命冀州、并州即刻着手征调丁壮,邹靖那边,让他去选部领了印信文书后就去接替那两个废物,早日荡平上党蛾贼!”
“退朝!”
随着刘宏挥了挥手转身而去,一直侍立的小黄门如蒙大赦,尖着嗓子喊了这一声,于是一众常侍连忙跟上刘宏向内殿而去。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将殿内那些迫不及待的宽袍解带并取出一直笼在袖子里的扇子狂摇的群臣掩蔽了,也将刚才那沉闷压抑的紧张气氛与各怀鬼胎的无声算计掩蔽了。在这象征着大汉王朝至高权力的场所中心,摆放在殿心的青铜蟠龙冰鉴里的冰块因为消融到失去了支撑力而突然崩塌,仿佛在为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预演着一场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