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抬头,目光里竟透出几分往日没有的清明。
娘亲瞧着他这神情,愣了愣,像第一次认识眼前人似的,眼里浮起些微诧异。
“京里有户人家,”爹爹缓缓道,“早年同咱们家老爷子交好,他家如今住的半处宅子,原是咱们家老宅改的。只是现在不能去求,这人情,得用在刀刃上。等家里其他人都回了京,一块儿去登门,分量才够。”
娘亲手里的粗瓷碗“当啷”一声磕在桌上,眼里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是谁家?你从前怎么从没提过?他家如今……家底还厚实吗?”
“如今依旧是官宦之家,”爹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听说这几年升得快,就是不知如今坐到什么位置了。过几日,让巧娘去打听打听,她人小,旁人不会多心。”
娘亲脸上的愁苦像被风吹散了似的,眼角眉梢都松快下来,连对一旁扒着粥碗的巧娘说话,声音都软了几分:“快吃,吃完了早些歇着,明日娘给你蒸个鸡蛋吃。”
巧娘小口啜着粥,没说话。油灯把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上。
爹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出神,娘亲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底的几粒米,她自己却没动几口。
粥是温的,可谁心里都揣着事,那点暖意,竟没怎么捂热肚子。
巧娘听不懂爹爹说的“大户人家”究竟有多大排场,她只模模糊糊觉得,家里好像快要有钱了。
一想到银钱,她就忍不住想起那个爷爷。
到时候一定要请他吃些好东西,那些她只在娘亲念叨里听过的糕点、蜜饯,都要让爷爷尝尝。
不对,还有爷爷交代的任务呢。
巧娘扒拉着碗里剩下的几口粥,加快了速度。
得赶紧吃完,借着这盏昏黄的油灯,再把那本书仔细看看。
明日起,她就得替爷爷把这事办妥了。
她心里揣着这点念想,连带着碗底的粥都觉得香甜了些。
西北甘州,如今早已不复昔日边地的萧索,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若是温以缇此刻归来,怕是要惊得合不拢嘴,这地方竟比记忆里更繁盛了许多。
两国休战,甘州的百姓最是得实惠。
瓦剌的商队络绎不绝地来此,驼铃声从早响到晚,皮毛、药材堆成了山,换走一车车的他们所需要的物资。